“以前读史书,看见那些昏君佞臣,总是阖掌暗恨,看见忠臣良将,又不由得击节赞叹。你说在后人的史书里,我又会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我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今天之前,我连一石粮食卖多少钱都不太清楚。”
“我想救那些像双月一样挣扎着想活下去的人,也想以后的史书里,有人读到我的话,会心生赞叹与敬佩。”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我想让许白看看,她教会了我一些什么东西。”
崔管事幽幽一叹,不复多言,恭敬退出了书房。
......
顾怀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遇见许白之前,早起读书,下午跟着护卫们一起训练马术骑射,晚上和连双月一起在亭子里休憩吹风,还顺便教会了凉双月怎么弈棋。
顾怀自己就是个臭棋篓子,整天欺负个新手欺负得不亦乐乎。
崔管事管着赈灾的事情,后花园的几个锅炉也造好了,每天忙得王府内外来回跑。
没办法,顾怀实在不想去后花园,一进去就热浪滚滚,至于一介藩王亲自去施粥...这也太做作了。
连双月倒是想一直和他待着,话还是少,只不过表情比起之前灵动多了,也在几日之后开口叫了崔管事爷爷。
就这么过了十几天,到了四月初,传旨的仪仗终于到了临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旌奖贤劳,乃朝廷之著典;显扬亲德,亦人子之至情。国家鼎盛,文武齐心,朕欲于六月祀于太庙;今有靖王顾怀,袭爵守孝,至诚至信;忧心国事,实可谓国之栋梁也,故宣靖王入京同祭,即刻起行,不得延误!”
“臣谢陛下隆恩。”
北魏藩王可见圣旨不跪,因此顾怀只是束手而立,等着传旨太监念完,才恭敬上前领了圣旨,同时按照惯例让侍女给几位公公塞了红包,这才拉着为首的红袍公公坐下。
“陈公公,多年不见,上次我进京也是你来宣的旨吧,舟车劳顿辛苦了。”
司礼监陈乐陈公公捏了捏袖子里的红包,可不是什么零碎银子,而是薄薄的银票,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发热情起来:
“可不敢让王爷说辛苦,都是咱家该做的;上次宣旨确实也是咱家,这一晃都六七年了,王爷可真是更器宇轩昂了。”
“公公何时出发的?”
“回王爷的话,二月中下的旨意,咱家可不敢耽搁,立马就上路了,接下来还得回京城复旨呢。”
“这千余里路,公公也不容易。”
“唉,刚出京城那会儿还挺欢快的,总在宫里呆着,偶尔出来走走也还轻松。就是入了平凉府后就有些不适应北地的气候了,尤其后半程路旁全是灾民在南下,让人触目惊心。”
顾怀和陈乐聊了会儿灾情,又打听了些京城事宜,陈乐便起身告辞,顾怀自己可以慢慢收拾去京城,他们传完旨却是要赶快回旨的,又得是千里奔波。
果然哪怕同在司礼监,太监和太监也是有差别的,爬的高,成为秉笔太监,就如同如今的何洪何公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不同意赈灾阁老们也没办法。
运气差不得皇帝欢心,也就做个传旨太监或者管管京城仪仗,要么动辄天南地北到处跑,要么守着库房里的天子仪仗闲的打苍蝇。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北魏的宦官系统了。
司礼监和御马监,北魏宦官们的终极梦想,一个管奏疏仪仗,一个掌京营兵马虎符,堪称太监们的两大深造衙门。
不同于南乾太监给三省相公们压得喘不过气,北魏的太监前途可是很远大的,如果运气好或者门路广被分到了司礼监和御马监,爬的高点就能轻轻松松盖过士子们的十年寒窗苦读。
北魏以武开国,实权武将比比皆是,而武将们是个什么德性?动不动就拔刀子的货色,大字不识一个,太祖又不喜欢文臣,于是到了太宗皇帝就不得不大力提拔文臣,收拢兵权。
而官僚士大夫也不是什么等闲角色,大概是太宗对他们太容忍了,还下过“刑不上大夫”,“御史参谏无罪”等规定,于是就发展到了后来的皇帝做什么他们都管,还动不动就搞死谏那一出。
这下子武将是给按下去了,上来了一批更麻烦的。
就在这种权力的擂台上,皇帝看见了旁边从小伺候他到大的太监,于是把他也叫上了擂台。
魏国的权力舞台就此形成,这几十年堪称太监们的事业黄金期,甚至有不少有梦想的人自己净了身挤破脑袋想进宫,发展到后来朝廷甚至下了禁止自行阉割的禁令。
简直神奇。
随便想着些有的没的,顾怀走到亭边负手看向了东南的方向,那里是整个北魏的政治中心,也是他从小到大只去过一次的地方。
而这次他能从那个地方获得些什么东西呢?到最后是会垂头丧气的回来做个窝囊王爷,还是扬眉吐气的获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权力?
真是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方啊。
京城,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