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曼之是当代名医,于本月16日驾鹤西去,实在是杏林一大损失。小汤手枯,写不出什么来,特转董师兄红昌文章一篇于此,聊为纪念。文中颇有医道直解,可供医道同好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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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董师兄所作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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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上海好几天了,情绪还是不太稳定,想起和孙老师的点点滴滴,依旧难忍泪水。2005年底认识了女朋友,因其身体不好,多方求医无效,且日趋加重,故从2006年开始自学中医。在逛伤寒论坛的时候,知道了孙曼之老师,并深深的被孙老师的医案和医理吸引,尤其是孙老师运用风药和茯苓饮的神奇效果,当时真惊为天人!所以,后来我收集了孙老师的医案,试着依次做一些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现在想来,当时真不知天高地厚),并发在论坛里,引起了赵红军师兄注意,在师兄的帮助下,2007年过完年联系到了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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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师鉴于我没有中医基础(虽然当时也胡乱看了几本书),从浅入深的给我布置了一系列课程(主要是八本统编教材和四大经典),并每周抽出一段时间在电话里回答我的问题,从此开启了我日以继夜的学习生活,这个过程持续了六个多月。记得这期间孙老师的父亲去世,但是孙老师仍然耐心地回答我一个个问题(当时真是少不更事),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飞快得进步中。2007年8月底,我从湖南长沙来到了陕西渭南,第一次见孙老师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孙老师脸圆圆的很慈祥,谈起学术眼睛里满是智慧的光芒,而谈起自己刚刚逝去的猫,又满眼天真和泪光(当时孙老师刚搬入宝丰村,家里还没有完全整理好,所以暂时把猫留在老宅,猫以为自己被抛弃了,绝食而去),而说起一些好玩的事情,则眯着眼笑的很开心,一晃十二年,真是感觉历历在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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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九月底,孙乃雄师兄从北京回到渭南,孙老师开始正式给我们上课。上课时间是晚上看完病后,上课的地点是孙老师家的餐桌,上课前乃雄哥会准备三个杯子(都是洗干净的罐头瓶),放点绿茶(以30块左右的碎茶为主),桌子上或放一碟瓜子,或放一碟花生,也或放几个苹果,也或是几个石榴(印象中孙老师似乎只喜欢吃苹果和石榴),然后开始给我们讲课,一边讲课,一边吃瓜子喝茶,一般是晚上八点到十一点,聊得起劲甚至会到十二点。从此,我白天跟着孙老师摸脉做记录,晚上听孙老师讲课,渭南的冬天很冷,屋里也并不暖和,那年孙老师六十岁,讲起课来妙语如珠,让人如沐春风,这也使我忽略了身体并不好的孙老师,在繁忙的诊务本该有的疲劳!这个过程持续到2008年的六、七月份,孙老师给我们逐条讲完了《伤寒论》,解析了《谢映庐医案》(记得这本书是乃雄哥托北京的同学在图书馆中借出来复印的),还有《寓意草》《古今医案按》《朱丹溪医案》,并穿插分析了白天遇到的疑难病例,还有为了训练我们临床思维能力,用了一百个孙老师遇到的真实病例,让我们分析病机、治法,最后孙老师再给予点评。那个阶段异常的繁忙,且清贫如洗,我除了每天和女朋友通话,然后简短的吃个饭,剩下的时间不在临床,就在看书,平均每天休息四五个小时,但是当时并不觉得辛苦,甚至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一点点流逝,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如痴如醉,似疯似狂,牢固的打下了我以后中医继续深造学习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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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师在下午休息过后,我也经常去请教问题,有时是在夕阳洒满的院子里,有时是在卧室的电脑桌旁(孙老师当时经常在论坛里发文章),有时则在客厅的茶几旁,我们的课题虽然经常是中医,但是也会聊一些其他的内容,如儒家的经典《大学》《论语》,孙老师勉励我多读一些史书,尤其是前四史,因为中国的文化传统正是史学文化,而我对史学的兴趣,也是在那个阶段萌发的。近代学人的著作中孙老师尤其推荐钱穆先生的《国史大纲》,钱穆先生特别推重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和联系,这也直接影响了我后来学习历代医学大家的经典著作时,更关注其学术思想的来源、传承及发展,例如前些年中医界很流行的火神派,究其渊源,从张仲景的《伤寒论》,到王好古的《阴证论》,再到喻嘉言的《尚论篇》中三阴证的治法,最后通过齐有堂《齐氏医案》传至蜀地。我的性格是追根问底,但态度是横冲直撞,当碰到有些问题我们的看法不一致,我总是毫不退让,甚至要和孙老师挣个面红耳赤,这期间孙老师如果觉得我提出的问题,稍微有一点道理,就会去翻书查找比对,如果觉得不对,就耐心的对我解释。孙老师就是这么包容和疼爱我,但是我却不知道进退,甚至于在后来学员的面前,我也这么争论过,自己虽觉得心如赤子,在别人眼里该是多么的大不敬啊,现在想来,除了后悔还有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