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落成的温室殿中,天子拢着手,仰着头,看着新绘的屋顶,眉梢轻扬,似喜非喜。
匆匆赶来的窦婴捧着军报看了又看,几次想开口,却一直没能开口。军报很简单,只有几句话:梁啸攻克冰岭要塞,右贤王撤出伊犁河谷,猎骄靡投降,开春后将起程赶往长安面圣。
这份军报很仓促,像是战场急就篇,不论是书写格式还是所用的材料,都不符合规矩,就像是梁啸刚刚打赢了胜仗之后兴奋难以自抑,随手扯了一片帛,写了几句话,就让人不远万里的送了来。有很多重要的内容都没提及,比如双方伤亡,如何分配战利品,特别是河谷由谁来控制,这些都没有提。
是因为太匆忙,还是因为疏忽?又或者是梁啸故意不提?
梁啸不是粗率的人,两地相隔万里,他也不会赶这一时半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他故意的。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得到什么?
窦婴猜不出来,所以他也无法向天子解释。
天子收回目光,瞥了窦婴一眼。“魏其侯看明白了吗?”
窦婴眨眨眼睛,不紧不慢的放下军报,抚着胡须,无声而笑。“臣愚钝,只看明白了一点,最桀骜不驯的猎骄靡俯首称臣,梁啸征服了西域,天山南北的三十六国从此是我大汉的属国了。”
“是真的吗?”
“真与不真,最多一年时间就可以知道。猎骄靡若到了长安,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
天子眉梢轻颤,歪了歪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窦婴明显站在梁啸一边说话,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默契。此时,殿外脚步声响起,曹时走了进来,卫青紧随其后,神态恭谨,宛若仆从。天子见了,眉头微蹙,一抹不悦从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伸手示意他们入座。
就在曹时看军报的时候,丞相韩安国、御史大夫李广、大行令王恢等人陆续赶到,得知梁啸击败猎骄靡,平定西域,他们都很高兴,可是一看天子脸色,又不禁心中暗凛,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主父偃、严安等人也先后赶到,一一入座。
又过了一会儿,田蚡也赶到了。看到田蚡,韩安国、李广都有些意外。田蚡因病辞去丞相之位,在家赋闲已经有半年多了,一向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今天怎么突然出现了。
大殿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异样,原本想表示祝贺的人也都闭紧了嘴巴,生怕一言不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窦婴看在眼里,忽然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郁闷。在座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比他年轻,可是看他们的模样,却个个像比他还老似的,一点朝气也没有。
“西域大捷,乌孙俯首,和阗美玉有了保障,商路从此畅通无阻,这是一件大事。”天子正襟危坐,侃侃而谈。“西征的将士功勋卓著,不可不赏。如何赏,却要诸位拿个章程。西域遥远,一来一去便是数月,耽误得太远了,未免有伤士气。”
天子轻笑一声:“平阳侯、长平侯,冠军侯平定了西域,这匈奴的事就得交给你们了,你们可曾做好准备?”
曹时连忙欠身施礼。“启禀陛下,准备工作进展顺利,目前已经绘制了相关的地图,掌握了山川水土。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联络朝鲜的事不太顺利。原本得到的消息说朝鲜王是商遗臣箕子后人,可是就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来看,至少有五十年前,朝鲜已经被燕人卫满征服,现在的朝鲜王姓卫。”
“燕人卫满?”天子哼了一声,摇摇头。“原本五十年前就改朝换代了,我们却现在才知道,看来真是闭目塞听啊。”他转向窦婴。“魏其侯,看来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应该鼓励年轻人出去走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圣人的文章再好,没有这些风土人情,难免失于空泛。”
窦婴点头。“陛下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