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安谧在短短几小时后,便被猛烈炮火轰碎了。中午十一时十五分,日伪军先头部队抵达马鞍山前沿,轻率闯入了新三团火力控制下的洗马河滩和入山路口。前沿弟兄奉命开火,只十几分钟就迫使这股入侵之敌抛下几十具尸体,龟缩到三、四里外的树林里。二时许,敌后续部队相继赶到,几十门重炮炮口从树林伸出,迂回到洗马河堤后的鬼子兵也支起了小钢炮。二时三十分,重炮和小钢炮同时开火,下岗子村前沿阵地迅速弥漫在一片浓烈的硝烟中。
尽管有相当的思想准备,尽管在方参谋一次次严厉命令的提醒下,都明白要打一场恶仗,可弟兄们毕竟没有实战经验,轰击的炮声一响,前沿阵地马上乱了套。恐怖的气氛伴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着四处迸飞的弹片,象瘟疫似的在前沿五百米战壕迅速扩散。弟兄们在那一瞬间都惊昏了头。
三营二连代连长欧阳贵那当儿当连长不到七小时,他的左翼是二营兰尽忠的队伍,右翼是本营一连章麻子的队伍。开初,打那股贸然侵入之敌时,他还没意识到战争的惨烈,那边兰营长一声打,他也对着弟兄们喊了声打,于是,便打了,不过一袋烟的工夫,敌人便退了。他属下的二连无一人伤亡,倒是暴露在平川地上的日伪军抛下了不少尸体。他很得意,以为这便是战争的全部,自己懂得了战争。伙夫长老刘头带着几个毛孩子兵送午饭来的时候,他嚼着馍,不无自豪地对二营长兰尽忠说:
“小鬼子不经打,照这样打法,前沿守十天没问题。”
兰尽忠挺傲,自认为是**队伍上的老人,瞧不起他,眼皮一翻,说:
“欧阳铁匠,别牛气!好戏还没开始呢!这鬼地方能守三天算咱福气!”
还真叫兰尽忠说着了,鬼子有炮,步兵攻不下来,就用炮轰。日他娘,鬼子那炮真叫厉害,大老远的地方竟能轰着,炮弹跑过来时还呼呼叫,声音既怪又可怕,和他听到过的任何声音都不一样。天爷,炮弹炸起来更不得了,象他妈凭空落下来一轮轮太阳。迸飞的火光,炸雷般的巨响,让人魂飞胆颤。第一颗炮弹在他身边不远处炸响后,他就马上收回了固守十天的设想,悲观地认为,也许今天一下午都守不住,自己没准也得被狂飞的炮弹葬送在战壕里。
这场炮击使前铁匠欧阳贵终身难忘。一颗颗炮弹落下时,他无可奈何地蜷曲在一米多深的战壕里。战壕挺阴湿,背靠的壕壁还渗水,把他身上的军褂弄得湿漉漉的,使他从心里感到冷。因为冷的缘故,浑身发抖,想止都止不住。紧挨着他左边的是前保长丁汉君。丁汉君也在抖,抖得放肆,光脑袋夹在曲起的两腿之间,双手抱着膝,象个晃晃悠悠的球,屁股下不断有水流出来,把落在地下的军帽都浸湿了。右边不到一米处,是三排长老蔫。老蔫干脆爬在地上,瘦屁股撅得象冲天炮,两手却死死搂着脑袋。老蔫那边还有几个二连的弟兄,再过去就是兰尽忠二营的人了。战壕在老蔫右边几米处拐了弯,二营的人他看不到。就是不拐弯,他也看不到,战壕周围炮弹接二连三的爆炸,飞起的硝烟尘土遮天蔽日,仿佛突然阴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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