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营长章方正坐在方参谋身边,不动声色地盯着桌子对面的兰尽忠看。桌上放着两盏油灯,一盏摆在团长段仁义面前,一盏摆在兰尽忠眼皮底下。兰尽忠正在论述自己的高明建议,跃动的灯火将他扁平的脸孔映得很亮。
在章方正看来,兰尽忠的建议无疑是不安好心的,这位据说是很有实战经验的兵痞,口口声声要打好,可实际上根本没想过咋着打好。前沿阵地搞得一塌糊涂兰尽忠还有理,还认为是方参谋安排错了,马上要打仗了,还忘不了最后伸一下手,还想把他和侯营长的兵力挖一点走,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他和侯营长凭什么要各献一个连给这兵痞?讹人也不能这么个讹法。再说,他和侯营长只要把这两个连献出去,这两个连就肯定回不来了,兰尽忠势必要把他们打光。
搞自卫团的时候,兰尽忠还没有这么坏,——至少他没看出来有这么坏。第一次和兰尽忠见面是在二道街寡妇赵连长家。赵连长说,兰尽忠是**连长,抗日英雄,他还很尊敬过一阵子,还想把兰尽忠栽培到决死队做副队长。不料,兰尽忠心野得很,大概是嫌那副队长小了,自己拉起了抗日自卫团。拉起了队伍,兰尽忠和他依然相安无事,第二次在天龙酒馆喝酒,还送了把六轮手枪给他。来而不往非礼也,半个月后,他也送了三杆汉阳造给兰尽忠。正是有这种良好的关系,他们才有可能合作共事,实施那场武装驱逐炮营驻军的事变。
事变是迟早要发生的。吕营长太混帐,军纪败坏,滋扰地方不说,还瞧不起他的抗日决死队,有一回竟敢命令他的决死队去搬炮弹。故尔,决定动手时,他是很冷静的,表面上看是给赵寡妇面子,实则是给自己面子。他早打好了主意,干掉炮营,把队伍拉上山,既打日本人,也打围剿的**,顺便再搞些杀富济贫。他伙上自卫团打,是思虑已久的,他认为,只要兰尽忠的自卫团跟着打,打出事了,就只有跟他上山一途。
然而,吃掉炮营以后,还没容他把杀富济贫的计划端出来,兰尽忠先把吕营长放了。继而,又拖着他和侯营长去了段仁义家。在段仁义那儿挨了骂,明明白白背上了“叛乱”的恶名,还不死心,还坚持放了炮营的伤兵。那时候,他实际上应该看出,这兰尽忠并不简单,头脑是很清醒的,野心是很大的。兰尽忠不愿上山不是没胆量,而是想在**的队伍里修成正果。当时,他推断和平解决事变的希望并不大,搞到最后,兰尽忠还得乖乖跟他走。
不曾想,弥勒佛县长段仁义竟说动了23路军的总司令韩培戈,和平解决了冲突。他和他的决死队因打**而成了**,这使他既惊又怕。
惊怕是有根据的,编成**便要打仗,打仗必得死人。23路军总司令韩培戈若是想消灭他们易如反掌,几仗打下来,就可以叫他们全部壮烈或不壮烈的殉国。弄清了这一点之后,他和侯营长楞都没打便把兰尽忠卖了,和23路军司令部派来的方参谋、黾副官大诉冤情,说参预事变是上了兰尽忠的当,是兰尽忠和他的自卫团胁迫他们干的。这使方参谋和黾副官大为恼怒,方参谋当着他们的面说:兰尽忠做过**连长,带头这么干实属混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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