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摊开自己写的即位诏,接着,又摊开东林党写的即位诏...
二者可以说南辕北辙,但也可以说近乎一样!
东林党的奏章说的是东林党的利益,自己的奏章说的是自家的利益...
内容不同,内核相同!
一想到差点将这份奏章递上去,孙如游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飘了,太飘了!
他赶紧重新拟定了一份即位诏,尽量温和、尽量不设限制...
当然,偶尔夹带一点儿自己的私货。
不起眼的那种...
孙如游将新拟好的即位诏揣在袖子里,接着就像望夫石一样,等啊等、等啊等...
等的茶水都喝光了。
但依旧没有等到朱由校召见他的消息!
他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
闯宫?
现在是皇位交替之时,宫中戒备正严,谁敢乱来!
腰牌?
早不认了!
这位皇长子殿下对自己的安全很是重视!
在他掌控皇宫的那一天,他就命禁卫废了一切腰牌。
哪怕是内阁首辅要进宫,也得通报过后再说...
至于说通报...
宫门守将确实通报了,但消息如泥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
皇长子,似乎很忙...
终于,孙如游等来了再次召见的消息。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被召见的人不是他,而是首辅!同时,他还得到了消息,九月初五大朝会,六部九卿都得到!
孙如游能猜到朝会的主题是什么,但皇长子现在态度不明,就让他心里总是不安定...
没办法,他只能半道截了方从哲!
让这位三党大佬,把自己的态度先给皇长子带进去。
不过方从哲明显不想帮这个忙。
他现在一心退休,而且身陷红丸案,让他不得不万分小心,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阁老!”孙如游的声音有些悲愤了:“您可是我们大家的领头人!”
“现在大家就一只脚踩在悬崖边上,您连拉一把都不愿意嘛!”
方从哲无奈:“殿下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单纯依靠某一派的,你不用...”
“阁老!”孙如游有些无礼地打断道:“谁敢保证殿下的心思!谁敢确保殿下不会选择东林一党!”
“您看现在,我被挡在宫外难见天颜,韩阁老,还有那个杨涟,他们和殿下相谈甚欢...”
“你能保证殿下不被他们说服嘛!”
“唉~,”方从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接过奏章说道:“让我签名,你就别想了。”
“我现在啊,也是泥菩萨过江,战战兢兢。”
“我最多给你带进去,帮你说两句好话...”
孙如游看着眼前没有一点斗志的老大,只能略显无力的行礼道:“谢过阁老...”
方从哲看着失望的属下,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景文,数十年宦海沉浮,你还是看不透吗?”
“这朝堂波云诡异的时候啊,要以稳为先!”
“你稳住,不输,就是赢!”
孙如游没说什么,朝着方从哲拱了拱手后离去。
很明显,他不是很认同这位首辅的理念。
方从哲看着他的背影,捋了捋胡子第三次叹气:“唉,世人总是不知足...”
“且烦恼吧...”
见着方从哲,朱由校像对张维贤那样,对他礼遇甚佳。
这位首辅,朱由校是既爱又恨!
爱他,是因为他几乎不管什么事,任由朱由校施为、攥取权力。
恨他,也是因为他什么事都不管!让朱由校费心又费力!
一个即位诏,都能难产,让朱由校不得不亲自合纵连横。
现在,这位首辅就像庙里的菩萨那样,安静坐在椅子上,不管朱由校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好。
哪怕朱由校跟他坦诚,自己理想中的即位诏是以张居正新政为底色,他也仅是眼皮抖了一下。
接着就恢复常态,夸朱由校有雄心、有壮志!
至于说朱由校想让他不反对,没问题!
想获得支持,他沉默了...
朱由校转了转茶杯,与方从哲沉默对抗着!
作为君上,他在这方面有优势!
他可以一直不言语,但方从哲不能一直沉默。
他总得给个交代!
否则,就是违背了臣子的本分。
方从哲沉默着、观察着,同时也思考着如何才能从朱由校口中的麻烦事脱身。
最好沾都别沾!
张居正新政会伤害多少人的利益,他太清楚了!
会招来多少支持、多少反对,他也太知道了!
这样的大漩涡,不适合他这么一个一心退休的老年人!
捏了捏袖子里的奏章,方从哲很快下定决心——卖孙如游!
当然,也不能说卖!
既然孙如游这么想靠拢殿下,殿下现在又有麻烦事,必须获得足够的支持。
那自己给他们牵线搭桥,是一件三方都好的事!
你好、我好,他也好!
想到这里,方从哲艰难起身,朝着朱由校颤颤巍巍行礼道:“殿下,老臣年迈,现在一心就想回到家乡,颐养天年。”
“老臣这个首辅啊,就是一条已经老迈的看门犬,追不了野兔,狩不了猎了。”
“顶多看看门,冲着人狂吠两声...”
说的可怜,但朱由校没有丝毫怜悯!
这老头出生于嘉靖四十一年,也就是1562年,到现在不过五十八岁!
五十八岁,对一个人的生命进程来说,可能即将步入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