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干旱少雨,入秋以后依旧是烈日灼人,直至冬月也没见大冷。
“这贼老天,到底还是干件好事儿的。这天儿,能少冻死不少人。”驿路上,杜老八勒了勒缰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他因体胖,素不畏寒,旁人都换上了冬衣,他却还是夹衣,骑行一阵子便见了汗。
一旁的何泰之眯起眼看了看日头,叹道:“这天儿,今冬是能多保些灾民下来。只是依着农书看,只怕明岁收成要不好了。”
但很快又道:“当然还是保下人要紧,空有地无人耕种也是休矣。”
杜老八咧嘴一笑,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挑起拇指来道:“小何爷不愧是文曲星下凡,读书人竟连田里的事儿都晓得,可真个是那个,那个,书中自有千斗米了。”
“哪儿就文曲星下凡了?!”何泰之哭笑不得,挤眉弄眼调侃道,“还有,老杜,你这爱掉书袋的毛病几时能改?那是书中自有千钟粟!”
杜老八被他打趣也不着恼,哈哈大笑道:“某家粗人,班门弄斧了,小何爷勿怪,勿怪。”
“你瞧你瞧又来了!”何泰之作出一脸怪态,笑嘻嘻道,“提鼻子一闻净是酸味儿!老杜,我可是敬你侠肝义胆,是义薄云天的豪杰人物,学甚腐儒酸调,不爽快,不爽快!”
互相吹捧的两人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何泰之在京时没少与杜老八打交道,是颇为熟络的,但真正要好到这般说话百无禁忌,也还是在这一路相处。
自从张会掌了锦衣卫,门下诸人也跟着水涨船高,杜老八在京城正是能借势坐享权势富贵之时,却能跑来局势复杂危机四伏的河南相帮,莫说沈瑞十分领情,就是何泰之也待他更亲近许多。
而在北地绿林人脉极广的杜老八也着实帮了不少忙。
这几年大明灾荒不断,北直隶受灾虽没到河南那样严重程度,却也未幸免,又因着马政,百姓日苦而响马日多。
此次虽有精兵三千,却带着辎重,押运着赈灾钱粮,寻常小毛贼自不敢打这个主意,但胆大包天的响马仗着马快却未必不敢一撸虎须,若再驱使那些饿急的流民,也足够沈瑞高文虎头疼的。
杜老八带着帮众打了前站,与北直隶绿林豪强旧友招呼了一番,又搜罗了一圈情报。
大军行进时,果然全无宵小滋扰,竟还不时有一拨精壮汉子自称“本地百姓”,抬着肥鸡大鸭子来劳军——自都是冲着给杜老八长脸来的。
何泰之自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听了一耳朵侠义故事,又读了恁多话本子,如今真个窥得绿林一角,顿时倍儿有精神,除却跟高文虎学着带兵,便是缠着杜老八讲江湖故事。
何泰之这次能跟来,是央磨了寿哥,提前请了婚假出来,先是嬉皮笑脸说是护送表哥上完任,再由河南去山东接了姨母徐氏去参加他婚礼,非常“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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