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智积在奏疏中倒没有说南方官仓粮储有问题,而是提出两个建议:一是建议朝廷从百姓手中收购大量余粮,以防谷贱伤农;二是说他巡查扬州最大官仓江阳仓之时,发现米粮储存时间太久,已经十分陈旧了。
江阳仓位于江都郡,乃是杨广平陈之前,奉命所建所发军仓,这个官仓库存量可供六十万大军两年之用,同时也是南方最大的粮仓,后来天下统一,扬州各郡的官粮都集中在江阳仓,在运河没通之前,能运来的北方数量并不多,如此逐年增加,使得一些粮窖的粮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翻新了,要是再不处理,恐怕变会霉变不可食了,因此希望朝廷将江阳仓两年前的粮食通通运来北方,以防霉变。
杨智积还在奏疏上说江阳仓位于长江之北、邗沟之畔,每天千轴万艘,交通十分便利,可以随时从其他地方购入余粮储放,这样朝廷就可以用比较便宜的价格把陈米卖给北方百姓,再用比较高的价格把新米来存放。
一售一买间的差价对于大隋王朝并不是什么大损失,但是却能兼顾到国家储备粮食的战略需要、延长储粮存放时间,同时又能惠买不起高价粮的北方普通百姓。
杨广这一问,使朝臣都有些傻眼了。北方官仓要存储的粮食,自然也是新粮,若是把南方陈米运来,也陈放不了多久,再加上动力有限,所以官方粮船运来的粮食都是新粮,而陈粮却一直陈放下去。
杨智积现在想把江阳仓全部翻新一次,本没错,但问题是朝廷怎么运?
“圣人!”太府寺卿元寿窥得机会,连忙出列道:“朝廷运力不足,导致江阳仓之粮难以运输到北方,能否把陈米向民间商人开放?”
杨广看了元寿一眼,皱眉问道:“向民间商人开放?但不知元太府觉得如何开放?”
“启禀圣人,民间很多大商都有自己的船队、商队,既然朝廷运力一时半会不足时,朝廷不妨收大商的船只为己用。”元寿看了杨广一眼,拱手道:“只要某个大商把十石米运到洛阳、大兴、太原,朝廷则可用一石或两石充作运费,另外**石充入官仓。还有一些大商手上都有自己酿酒作坊,朝廷完全可以把陈米、霉米卖给他们酿酒,但朝廷收取的费用不是钱,而是改以新米。”
元胃昨天晚上回府以后,第一时间就和元寿、元弘嗣等人说明了控制天下粮食的害处,现在元家上下都想把这个烫手的生意甩出去,但手中粮食数量太过庞大,根本就没有人接手得了,而生意要是拆分的话,一时间又处理不完。此时一听到杨广为南方的陈粮发愁,而朝臣又没主意,元寿便出来说话了。
若是杨广答应的话,元家手中的大量新米便能借机处理了,至于朝廷与他们转换的南方陈米,大可直接在南方酿成酒浆,根本用不着运来北方。
亏损肯定会亏损了一些,但是与家破人亡相比,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况且这几年,他们元家的粮食生意也赚了不少,权当是白干几年好了。
而且在南方用大量陈米酿造出来的大量酒浆,要是卖给北方突厥人,元家说不定不亏,反而大赚一笔。
遗憾的是,烧刀子的酿酒术被卫王府死死掌控住了,抢又不敢抢,否则的话,绝对大赚特赚。
深深地看了元寿一眼,心说元家倒也不尽是蠢货,终于意识到了掌控的害处。
作为皇帝,杨广当然知道独孤家以前是天下最大的粮商,同时也知道独孤家意识到掌控粮食危害以后,就把危险转给这个赚钱的毒药转让给元家了,本来,他还想在将来在关键时刻用这个把柄对付元家,不料元寿倒是见机得快,竟然想出了这等巧妙、而朝廷又无法忽略的手段。
既然元家愿意出来当这个冤大头,解朝廷之忧,那么应下来又何妨?
杨广下定决心,意味深长的向元寿说道:“江阳仓是南方最大粮仓,有数百万石陈米,元太府之法,的确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一切问题。既然元太府有了定计,散朝以后,立刻着手拟出一个转换方案,好让朝廷和民间大商有个依据。”
元寿听到“有数百万石陈米”这一句,脸色顿时变得异常精彩起来;他算是听出来了,杨广完全就是顺水推舟,打算让他们元家吃下这数百万石陈米;而他制定的方案,自然不能让朝廷损失太多。
“怎么?难道元太府有什么困难不成?”如元寿所料,杨广的确打算狠狠地坑元家一把,此时他坑元家越狠,元家就会越发痛恨坑了他们的独孤家,他见元寿呆在了那里,便一脸微笑的看着元寿,澹澹的问道:“如果元太府此时有何困难,可以说出来听听,让大家一并解决了。”
元寿暗自一咬牙,拱手道:“回圣人,臣没有困难!”
杨广点了点头:“那就好!事不宜迟,元太府尽快将这方案拟出来。”
“喏!”元寿抱拳应命。
刑部侍郎独孤顺见状,微微蹙起了眉头,云澹风轻的表情全然不见了,他很清楚元家这回将会大亏特亏,然而损失惨重的元家所恨对象绝非皇帝,而是转嫁矛盾、转嫁危机的独孤家。
这个仇,算是结下了。
独孤家也许应该出手帮助元家承担一部分损失,否则日后就不好相处了,只是族老们只怕不太好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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