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林唇边露出无奈又轻蔑的笑容:“事已至此,他们还存着一分想要将人逮捕归案的幻想。一个月后,这个幻想被无情打破了。
大明宫举行大朝的正殿含元殿,皇帝的御座之侧,无端出现了一首血淋淋的七绝。守卫宫廷的禁军将领,金吾卫威卫郑承平身首异处,有人蘸着他的颈血在墙上写下了一首哀伤凄切的诗:
日暮烟波……蜃楼倒悬……正是元煦临终前的绝命诗。
这些人终于明白了,陈师古能从岭南道节度府上轻易取走节度使的首级,自然也能去含元殿上取走皇帝的首级。他暂时没这么干,只是因为元煦的亲友还活着。只要来过人间一趟,总会留有软肋,元邑夫妻两人就是制止这个修罗祸乱人间的最后一道封印。
三日之后,我和元邑夫妻被释放了,官复原职,各自回家。为了安抚陈师古,还破例给受惊的李娴封了个县君。
这起震惊朝堂的大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案了,含元殿重新粉刷,案卷封存,有关元煦和陈师古的一切记录全部销毁,相关人士三缄其口,只当他们俩从没存在过。
那就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陈师古的消息。此后许多年里,我一直战战兢兢,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再回来血洗朝堂。但令人意外的是,元邑夫妻格外长寿,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已经换了三任,他们两个还一直活着。
五年前我尚能行走的时候,去探望过他们夫妻,感觉也要‘残灯将灭’了。昨日见到你,我忍不住向你打听陈师古的下落,为的是人间太平,倘若修罗重新出世,必将祸乱大唐。”
韦训回想五年前的时光,正是自己强行出师的时刻。陈师古已经病魔缠身,步伐跟不上自己的小徒,没有气力去含元殿上杀人题壁了。
他此生被困在一首诗和一口棺材里,无处复仇,只能用同样的手段将那些帝王将相的尸身掘出来挫骨扬灰,聊以慰藉。再说当年活下来的人,就只有眼前行将就木的老僧,这个仇看来只能去地下报了。
“放心,他已经死透了,我们确认过。”他言简意赅地说。
心中挂念着宝珠,韦训不想再听昙林讲古,擦干净手,起身欲走。
昙林连忙叫道:“你痴毒入体,心魔即将出现了,何不就此罢手,和观川一样皈依三宝修行九相,度人度己?”
他指着大殿上美女新死相对韦训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世间因执念而成魔者不可胜数,陈师古、观澄无不如此。你虽然是陈师古的传人,但只要一心护持佛法,哪怕来自幽暗鬼蜮的修罗身也能证心证道,修成护法神,勿要重蹈覆辙了!”
韦训断然回绝:“不行,我还有使命。就算要出家,我是她的护法,不是你的。”
一声喟然长叹,昙林失望地闭上眼睛,片刻后说:“观澄当时就这样执迷不悟,终于走上绝路。如果没有别的线索,你们去看看他最后的作品《九相图》,说不定能找到他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