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摩延清洗过柰李,重新装盘。众人端着酒食离开庖屋,朝着招待宾客的祥云堂快步走去,丝竹之声愈发清晰响亮。
眼见离绑架她的真凶越来越近,宝珠知道自己必须忍辱偷生,强自压抑着愤怒与耻辱,小声勉励自己:“我可以,我做得到……”
“表情!”领队的嬷嬷低声吼了一句,舞姬们闻令,立刻努力挤出微笑,这场面更让宝珠感到别样的抵触厌恶。
朱漆大门缓缓打开,盛装舞姬们托着美酒佳肴鱼贯而入。祥云堂是一处碧瓦朱甍的敞开院落,四处栽种奇花异木,中央矗立着一座用于表演舞蹈的高台。此刻,正有一位身姿婀娜的舞姬在台上翩翩起舞,是玉壶。
围绕高台两侧,十几名宾客各自坐在自己的帷桌后谈笑风生、饮酒作乐,而十倍于宾客的下人如不起眼的蚁群穿梭其中,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
按照常理而言,家主理应端坐在祥云堂正北方,那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正房中央凸出一间三面敞开的抱厦,抱厦内放置着一座华丽坐榻。
然而今夜,那抱厦内的尊位却是空置的,不见人影。瞧宾客们自娱自乐的松弛态度,其中似乎并没有身份超乎众人之上的贵人列坐其中。否则他们的神态不会如此放松,定会是满面逢迎,恭谨有加。
宝珠询问身边的米摩延:“主人没来?”米摩延轻声说:“他一向最晚到。”
人虽未到,可华丽的坐榻两侧,两座一人多高的巨大灯盏却默默燃烧着,每一座上面都点着十几支牛油粗蜡烛,将抱厦内照得亮如白昼。一挂轻薄的纱帘帷幕遮挡在坐榻前,烛光影影绰绰地映了出来。
宝珠见状,遂转移目光,恶狠狠地瞪着每一名来宾,暗暗将他们的形貌记在心中,只等日后脱身之时,再一一清算。她在心中默念:逆贼们吃了我这真龙血脉端来的酒食,必让你们折寿三五十年,尽遭报应。
米摩延察觉到她的异样,轻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凑近她耳边提醒:“低下头!不要与他们目光相触!”
宝珠不悦地问:“又是这宅子里的荒唐规矩?”
米摩延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道:“不,只是与他们对视之后……可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舞姬们将菜肴一一摆上宾客们的帷桌,再斟满酒杯。宝珠低着头,以眼角余光斜觑,暗想这些人虽身着常服,但仪态举止并不像民间人物;口中吟风弄月,措辞不俗,也不像是无知无识的富商巨贾。
她本想从哪张桌上顺一把餐刀之类的小武器,不巧没有看到任何一把刀具,羊臂臑之类的炙品,都是切成小块端上来的。
送上酒食之后,舞姬们理应列队退下,然而却有两三个容貌出众的被客人相中,留下来陪酒。
宝珠暗自庆幸自己未被点到,心中正想着赶紧离开这腌臜地方,却忽听有人呼喝道:“那胡儿留下!”
米摩延身形一顿,脸色微变。他虽一直低着头默默无声地行动,却因形貌昳丽、金发璀璨,在众奴婢之中格外醒目。
宝珠自被掳到此处,一直有米摩延做伴,心中已对他有了些倚赖之意。听闻他被点名留下,不禁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米摩延瞧她脸上担忧的神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劝道:“你先走,我很快就回去。这些人,多数时间都很短。”
“短什么?什么短?”宝珠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而米摩延已快步转身,朝召唤他的客人身边走去,温顺地在对方身边跪下伺候。
宝珠被其他舞姬围簇,匆匆离开祥云堂,仍放心不下,频频回头张望。就在此时,一阵微风拂过,抱厦前的帷幕随风飘了起来,尊座左右两侧的巨大灯盏露出一角。
那鎏金灯盏的特殊纹样、形制令宝珠非常眼熟。
桂花盛开的时节,秋高气爽,宜人舒适,宾客们仍热衷于以冰酒润喉。然而那一阵轻柔的夜风却让宝珠背后的汗毛陡然竖起。她疑心自己眼花了,急切地再往那抱厦中望去时,祥云堂的朱漆大门已经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