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泓眼神放空,轻声道:“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谁都见不到,从此每年巡城之后,我就绑架观音奴与她做伴。”
曹大泽一双昏黄的老眼充血红肿,这些年来对女儿的切切思念,竟然以这样不堪的形式回馈,倘若不是半身不遂无法挪动,已拔刀捅进曹泓胸口,以泄心头之恨。老翁语无伦次地骂道:“畜生!畜生不如!我生了你这样的孽障,我是个老畜生!你把滟儿藏到哪里去了?!”
韦训急切地跟着逼问:“骑驴娘子人在何处?!”
曹泓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正厅之中的每一个人,惊愕、鄙夷、仇恨、将信将疑……各种混乱不堪的情状映入眼中。今晚之后,想必洛清帮将分崩离析,曹家也不会再有颜面继续待在洛阳。
这正是他的目的。但愿他背锅伏罪之后,这些在意的人能四散离开河洛区域,彻底脱离岐王的威胁。他曾天真地寄希望于府尹能秉公执法,谁曾想云层之上的人只会狼狈为奸,将他们这样的草莽视为蝼蚁,随意践踏。
滟滟离去后,崔东阳竟恬不知耻送来了升仙家的牌匾为岐王遮掩。这些年来,每当他看到自家门口这块石匾,便觉有万箭穿心之恨。崔东阳贬官迁走之后,他才有机会远程追击略微报了此仇。可岐王这颗太阳依然岿然不动,握着他所有的软肋,令他毫无反抗机会。
是时候下地狱了……
曹泓平静地说:“滟滟当年就投水自尽了。其他人,自然是年年陪着她上路。”
韦训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整个天都黑了。他不敢置信,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你说她去了哪儿?”
曹泓从怀里掏出一小团鹅黄色物事,轻轻抛在桌上,淡然道:“我用这刀将她肢解,扔到洛河下游,毁尸灭迹了。”
众人勃然变色,目光齐齐投向那团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一根女子所用的发带。
韦训的视野突然变得极为狭窄,眼中仅能看到那团丝带的颜色。她被掳走前,身上每一件衣服,每一个配饰,他都牢牢印在心里,未曾有片刻忘怀。火光照耀下,那丝带娇嫩的色彩仿佛一只小鸟死后残留下的羽毛。
她已不在人世了?天穹轰然一声,彻底崩塌。
与曹泓多年相熟的亲友下属都清楚渡河舟品行过硬,侠肝义胆。因此当他坦白耸人听闻的罪行时,众人心中将信将疑,总觉得难以置信。然而当曹泓掏出这根发带物证之后,原本缥缈如烟的疑惑便瞬间凝结成铁砣,狠狠地砸碎了崇拜与信任。
许多人心中不禁回想曹泓过往的种种举动:无论谁劝,都不肯成婚,一直独来独往;时常帮助那些走投无路、想要投水自尽的可怜人;无偿为人捞尸安葬……桩桩件件,此刻想来,似乎都是因为他私下丧尽人伦、恶贯满盈,才会行此义举弥补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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