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杨行简竖起大拇指,折下第一个指节。
宝珠一惊:“李承元?他脸都被熊抓烂了,已经彻底残疾,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杨行简叹息道:“废太子倒行逆施,虐杀百姓,亲近娈臣,世人皆鄙夷。就算没有毁容的意外,也早晚都会被废的。哎,承元之后,本来就数韶王最尊最长。如果贵妃还在世,凭其盛宠,其他皇子根本没有机会。只可惜珠胎毁月,红颜薄命啊。”
宝珠听他提到母妃难产而逝,渐渐红了眼圈。是啊,如果母亲还在,她自然能将所有孩子牢牢护在羽翼之下。
皇帝对贵妃一往情深,多年来如果不是为了东宫地位、朝堂稳固,贵妃早已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实际上,李承元的太子之位被废之后,封后的事立刻提上议程,万事俱备,只等钦天监选一个最尊贵合美的吉日来举行典礼了。
只可惜红颜薄命,贵妃没等到这天就血崩而死,皇后的册宝与玉玺也只能放在灵堂之上纪念。
宝珠默默掉了一会儿泪,杨行简低声安慰她:“等城门开了,臣向幽州寄封快信,告知殿下您平安无事,他定然极为欣慰。等公主安全抵达幽州,咱们再细细清算这笔账。”
两个人讨论朝堂机密,本来就心情紧张。忽然听到客栈门口吵闹喧嚷,有一群人破门而入,皆同时一惊。
杨行简连忙开了一条门缝朝外看,只见一帮佩刀的衙役踹翻了店主,大声呵斥,说要搜捕嫌犯。店主只迟疑了片刻,就被揪住衣领猛抽了几个耳光,他口鼻流血,哆哆嗦嗦指向宝珠的房门方向,杨行简大惊失色,赶紧关门。
然而一条木头门闩哪里能挡得住这伙虎狼之辈,衙役们一拥而入,杨行简如同老母鸡一般张开双臂,拼命挡在公主身前。宝珠连忙偷偷握箭,然而光门口就堵着五六个人,听动静楼下还有一大批,更有人布防在周围房顶之上。
这些人不仅手持刀剑,还有人举着铁网、钢叉等狩猎野兽的武器,严防死守,天罗地网。
杨行简只道是政敌获知公主去向,前来斩草除根,不禁心如死灰,浑身冰冷。然而衙役们开口喝问道:“青衣奴藏在何处?”
杨行简飞快转动脑筋,连忙回答:“我们二人是主非仆,差人为何而来?”
“我们探听到有个穿青衣的大盗藏在孙家店,他就是盗珠杀人的疑犯!你们两个既然是他主人,就是窝藏罪犯,跟我们一起走!”
接着抖出铁链木枷,要把他们两人捆上。
杨行简忙道:“我们父女二人出身清清白白,着实不知奴仆所犯之罪,绝非有意窝藏!”
衙役看他身后护着一名妙龄少女,冷笑道:“是否是嫌犯,要进了县衙过堂审问才能知道。打上几十鞭,锉一锉皮肉,看你承认不承认,胆敢拒捕,我们现在就砍了你!”接着上前推搡杨行简。
杨行简岂能眼看着公主披枷戴锁受刑,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只能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咬牙顿足,大喝一声:“好大的胆子,你们谁敢斩杀朝廷命官!”
那些衙役被他吼得一愣,杨行简得了空,从怀里掏出银鱼袋高高举起:“我乃是天子敕授的六品官员,自有公务在身,被封城耽搁在此许多天了,你们还想砍我?!老夫跟你们没完!”
那银鱼袋以银丝绣成鳞片花纹,银光闪闪波光粼粼,工艺极为精美,乃是高级官员的身份证明。鱼袋之内装着半片鱼符,内刻防伪榫卯,另一片则放于内庭作为底根,合二为一,榫卯就能契合。
这帮衙役谁也没亲眼见过鱼袋,但都听说过,接过来仔细看过后,辨认不出真假,却也不敢动粗了。看杨行简穿着一身百姓的白布麻衣,领头的那人赔笑道:“老爷怎么不穿公服,住在馆驿中?”
杨行简冷哼一声,收回了鱼袋揣在怀里,朗声道:“我自己能住馆驿,家眷却不能住。一日两日还能勉强凑合,封城那么久了,我怎么放心把未嫁的女儿一个人留在外面的旅舍里?要穿着公服蜗居在此,也不知道是丢我的脸还是丢天家的脸。”
宝珠悄悄放下箭,配合他的说法,脸对着墙假装娇弱无助的良家女子。
杨行简心想那个青衣奴前些天居住在此,见过的人众多,这点无法辩驳,只能以退为进另辟蹊径,说:“我以前确实有个青衣仆人,雇佣没有几天,封城之前就逃了,逃奴干了什么,我们还能成天用眼睛盯着不成?你们再要罗唣,老夫亲自去县衙找吴致远辩白!”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杨行简虽然在长安人微言轻,但毕竟是从六品,本县最高长官吴县令也才七品。此时亮明身份,他故意大发官威,一举一动都是威势赫赫,趾高气昂,还扬言要回京去参吴致远一本。
衙役们一见京官发难,都是头疼。他们得了暗线消息,大张旗鼓前来逮捕青衣奴,一无所获,也不敢空手回去。领头的当即使了眼色,叫手下速速出去,把这位六品官员微服居住在孙家店的事,报告给外面主持抓捕行动的县尉郝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