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淋漓地奚落了韦训一通,宝珠回想两人相识以来的遭遇,仍觉得不可思议,埋怨道:“你还敢骗我说你是个没有名气的穷贼!现在看来,从头到尾就只有‘穷’这个字是真的,我竟然信了你的鬼话,不知不觉间已经沦落成飞天大盗的同谋。要不是杨行简及时赶来护主,还不知道事态变成什么模样。”
数落到这里,韦训除了偶尔一句应答,仍然没有辩解,宝珠又想他是因病失踪,并非故意隐匿,语气缓和了一些,说:“就是京师朝官生了病,也有寻医休沐的制度,你既然身体不适,为什么不同我说一声再走?就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苦衷,起码留一张字条也好,叫我又急又气地担心了这许多天。”
韦训终于从沉默中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瞧了她一眼,低声说:“我不会……”
宝珠没听清:“什么不会?”
韦训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鼓起全身勇气,下定决心说出口:“我不会写字。”
宝珠一怔,更是恼怒,骂道:“又来骗鬼!但凡路过官府张贴的告示和通缉,你都第一个挤过去看,你在翠微寺藏了那么多简牍,不识字,是用来烧火吗?!”
韦训垂下眼睛,神情失落地说:“我识字,但不会写。陈师古有许多藏书,但从不教我,我是趴在县学书斋房顶上偷学的,没有给过讲师束脩,因此也没人教我写。”
他顿了顿,语气苦涩地说:“江湖人士用鸲鹆辣的画壁联系同行,也不是什么风情,只是因为多半人都不识字罢了。”
宝珠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全天下的每个人都该识文断字,却没想到有许多人是没有条件学习的,回想那一日在酒肆里饮酒,因为画壁的事被她取笑,韦训一直郁郁寡欢,竟是因为这个。这个声震江湖的高傲大盗,如今被迫承认他没有办法留下一张字条,面容上俱是自惭形秽的羞愧之色。
再回想韦训其实在孙家店也留下了画壁,那只青色的猞猁不若往日矫健,是伏卧在草丛中的,他确实留下了一些隐秘的信息,只是她根本没有察觉。
如今一一追忆往事,宝珠一下子就原谅他的不告而别了,见他仍然垂头丧气地贴墙站着,想了想,轻声说:“那也没有什么,以后我可以教你写。不是吹嘘,我的书法师从柳少师,就连元忆的启蒙都是我躬亲教导,可比那什么县学的讲师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韦训听她语气中再无讥讽之意,惊诧地望了她一眼,宝珠揣测这些江湖游侠或许自尊心很强,又补充说:“作为交换,你也教我一些我不懂的,比如……比如你可以教我春典切口。”
韦训勉强一笑,问:“你真想学那个?”
宝珠认真点了点头。
韦训正色答应了:“那好,这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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