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闲来无事,把十三郎喊进屋里来搭把手,帮她捉发梳头。十三郎可不想揽这难事,竭力婉拒:“小僧虽年幼,却是男子,又是出家人,不宜触碰九娘肤发。”
宝珠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还没行过冠礼,怎么敢称男儿?没受过具足戒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和尚,等你身高长到跟我一般齐时再来说男女大防!”
小沙弥躲懒不成,只好撸起袖子擦干净手,去帮宝珠捉发。
捧着缎子似的乌亮发丝,他忍不住感慨:“九娘这头发也太好了,沉得垂手,剪掉后能卖上十几贯钱呢。”
宝珠一听,吃惊不已:“怎么,你们还能把人拆开了卖?”
十三郎笑道:“能整卖,当然就能零卖。头发能卖,牙齿也能卖,有漂亮文身的皮肤也可以卖,甚至有人说:热热的人头颈血蘸着蒸饼吃可以治咳嗽,狗脊岭的刽子手私下里都吃这碗饭。”
宝珠惊疑不定,摸着自己修长的颈子,心想今后无论多么囊中羞涩,境况窘迫至极,她也绝不会卖掉这头从小珍视到大的漂亮长发。
有十三郎搭手,她总算能把发髻梳起来,只是两个人都没学过梳头技能,这望仙髻怎么看都有些歪扭,没有飘逸轻灵之感,不甚美观。
十三郎安慰她说:“我听别人说歪着的叫坠马髻,还是故意梳成歪的呢。”
宝珠愤愤地说:“我是练骑射功夫的人,从来不梳坠马髻,太不吉利。”
怎么劝她都不满意,十三郎一筹莫展,只能说:“要不是避嫌,实在应该叫大师兄来帮你梳。师门中的师兄师姐再没有比他更聪明手更巧的了,哪怕是从没干过的活计,他旁观看一会儿就学会了,上手练一遍,干得比教人师傅还要好。”
宝珠愠怒道:“不可能的事就不要提了!我从没听过男人能干簪娘的活儿。”
十三郎见她不信,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宝珠继续揽镜自照,越看越不满意,又觉得是因为镜面浑浊看不清导致,站起来跑去韦训师兄弟屋里,想派他拿出去找个磨镜人给重新磨亮。
韦训嘴里痛快答应着,但没起身过来接,宝珠见他手里拿着针线,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地缝补,讶异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却见他手头的料子花色极是熟悉,牙白底上缬印郁金色团花纹样,竟是她在下圭县爬墙撕破的胡服,当即大惊失色。
第一惊是她贴身穿过的衣物被他捏在手里摆弄,很是难为情;第二惊则是因为他运针如飞,缝补的针脚匀净细密,竟然比她这个专门学过女红的人做的活儿还要好,惭愧之下又有些无名恼火。
就算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公主,也照样要从小学习女红,她生性活泼坐不住,有这方寸间雕琢的功夫,不如出去骑马击鞠玩乐,因此针线上一直学得稀松平常,有什么重要场合要用,都推给心腹女官代为捉刀,不免时常心虚。因此韦训这手漂亮针线更让她觉得酸溜溜的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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