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训觉得自己很是可笑。
眼睛长在她脸上,她当然想看谁就看谁,没人管得着。老七也一直长那样,没突然多冒出一个鼻子两张嘴。
那他这种按捺不住的焦躁不安,又要强作镇定的无名业火,到底从何而来?
特别是她随口夸了一句,叫他动弹不得,转身又去目不转睛盯着别人瞧,心里的落差直如飞上华山落雁峰却没找到抓手,反身一头栽落到谷底去。
曾经最烦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事纠葛,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将时间精力投注在这些无足轻重的闲事上。如今他竟然也会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话而心神不宁,翻来覆去左思右想不能摆脱。初次体会到如此陌生的情绪,韦训只觉嘴里又涩又苦,胸膛一起一伏,面容上的些微血气已经完全褪去,越发苍白起来。
追本溯源,他只是出于义气送她去幽州寻亲,这颗宝珠从不属于任何人,也没谁有资格约束她。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木屑从指缝间片片掉落下来,可终究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不知道二楼上有个人打碎了五味铺,良久之后,宝珠终于从对兄长的思念中抽身出来,好奇地走过去询问霍七郎:“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没了?”
霍七心道大事不妙,这会儿一句骚话不敢说,越是想避嫌,她反而主动来搭话,扭过身子想躲,宝珠却凑得更近了,歪着头细细打量,发髻垂下来一簇桃花在眼前晃晃悠悠,怕是再不理她就得上手摸脸了。
霍七急忙往后退开一尺,眼睛望着别处,躲躲闪闪地说:“这不是参加老六婚礼,想给他做个面子吗,调了些浆粉盖住了。”
宝珠吃了一惊,在宫中,脸上有痦子或是痘疤的女子,习惯用花钿、面靥贴上遮瑕,但霍七那条伤痕并非什么小瑕疵,而是贯穿整张脸的巨大疤痕,还凹凸不平,怎么可能用粉就盖得看不出丝毫破绽,如同自己的肌肤?
她由衷夸赞道:“你这化妆本事真是出神入化。”
霍七郎解释说:“不是化妆,是易容术。”
宝珠杏眼圆睁,更是震惊,不知道这师门之中还能有什么层出不穷的神奇异术,问:“你既然会易容,平时怎么不用这本事修整?挂着那疤痕怪吓人的。”
霍七郎摇了摇头,反问道:“你梳妆一回用时多久?”
宝珠说:“紧紧手,一个时辰勉强够用。”
霍七郎说:“我也差不多。可江湖中人没谁比拼皮子完整,拼的是谁功夫更狠,我不幸拜在一个全都是怪物的师门里,可不敢每天浪费一个时辰画皮,有这空闲,宁肯多睡会儿养养身上的伤。”话语之中颇有些苦涩无奈。
韦训从楼上走下来,从她们两人身边擦肩而过,撂下冷冰冰一句话:“你要能抽这赖床的功夫多练练拳脚,也不至于这么菜,要靠脸混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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