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匕首佩戴在蹀躞带上,又解下算袋打开。算袋是朝廷官员贮放笔砚等随身书写工具的袋子,她知道韦训的性子不可能坐得住,特地从杨行简那里拿过来给他用。
“虽然答应过教你写字,可一直忙着赶路,没有正经练手的机会,如今你闲着养伤,正巧有时间练一练。”
说着摊开纸张,蘸了墨,写下一首五柳先生的归园田居。接着命韦训坐下,将毛笔递到他掌中,手把手教他正确的握笔姿势。
“拨镫之法,指实掌虚,手法凡五字:撅、押、钩、格、抵。”
书法入门的窍要和武学心决差不多,韦训本来一句话就能掌握,却因为宝珠的手就握在自己手上,脑子里轰轰作响,近乎耳鸣,靠这么近倒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一时间心猿意马,手底下也失了轻重。
宝珠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给他摆好姿势,韦训手一抖,喀嚓抓裂了笔管。
从未遇到过学生出这种状况,宝珠皱着眉头从他手里抽出破笔,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不是,你不能跟抓握武器一样握笔,这是象牙杆,况且就算是硬木材质,也经不住你这劲力。算袋里就两支笔,最后一支备用的,轻些拿着。”
她拿出完好的那支演示,再递笔过来:“想象你手中不是笔,是拈着一朵花,枝条柔软细嫩,力气太猛就将它摧折糟蹋了。指头上的力气要轻柔,用力的是手腕,如此握笔才能圆转如意。你是练武之人,总该知道如何腕上发力?”
宝珠再次手把手纠正握笔姿势,并一一指点到发力的关节。
距离近到能闻见吐气如兰的呼吸,韦训的头越垂越低,几乎伏在案几上,一言不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悉,其实手腕已经彻底麻了,感觉全身将要化作一摊,只得屏住呼吸,默念静心入定口诀,才勉强维持住人形不发抖。
这只柔软细嫩的手确实像朵桃花,每片指甲都是花瓣形状,晶莹之下透出粉色。只不过,不是他握住花,是花握住他。
麻感迅速从手腕蹿上小臂,接着是上臂、肩膀……扩散得比任何毒药都快,无法压制,不能抵挡,往日最自负的操控肌体的本事荡然无存,他只得承认自己确实有些病入骨隨了,否则不能解释此种症状,急需独处休息一会儿。
“好了,就是这样!你好好待在房间里,把这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抄上百遍,籠字结构复杂,等你能写成型时,就能逃出牢笼复返自然了。”
宝珠叮嘱一番,见韦训头也不抬,脸对着她书写的法帖,右手举着笔纹丝不动,整个人仿佛僵住了,还以为他在认真观贴。她又找到了为人师的权威感,心中很是快意,脆声说一句:“我走啦!”踢踢踏踏出门而去。
门一关,韦训立刻瘫在案几上,仅举着右臂不敢动,生怕一动就弄乱了她亲手纠正过的握笔姿势。肌肤热烫的温度和柔润质感还残留在自己手上,更是一碰也不能碰,再经不起一丝激惹。
只一眨眼的功夫,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宝珠这次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韦训绝望地抬头望了一眼,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要补充。
原来宝珠觉得他刚才一声不吭,乖觉到反常,怕他酝酿着什么鬼主意中途出逃,特地回来,疾言厉色地警告:“说抄一百遍就是一百遍,等我破案回来一张张数,但凡少一张纸,我就……我就……”
沉吟片刻,宝珠决定拿出惩罚弟弟李元忆的大绝招,眯着眼睛,恶狠狠地威胁:“我就拿戒尺打你手心!”说罢再次甩门而去。
韦训再一次趴伏在案上,半天直不起腰。
过了许久许久,她留下的奇异威力才逐渐退却,韦训忽然双肩抖动,不可抑制地窃窃暗笑,心中纠结起来:这诗到底是抄还是不抄?听话自然上佳,不听话的结果,似乎也很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