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皱了皱眉,转过头,太子明显是急眼了,见宦官被踹飞,抄起一旁的烛台就迈动肥胖的身子也冲了上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烛台掉到地上,太子不敢置信地捂住脸,完全没想到顾怀居然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
顾怀揉了揉手:“冷静一点。”
“逆,逆贼!”太子嘴唇都哆嗦了,伸手指着顾怀,“孤的侍卫不会放过你的,母妃不会放过你的,天下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东宫确实有侍卫,我入宫的时候,也确实只带了两个人,”顾怀俯身看着他,“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不出意外,东宫很快就要被围死--太子殿下就别费劲了,不然我总感觉自己像坏人。”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不去做一个享福的藩王呢?天下眼看就要乱起来,这种时候还在争,就不怕把自己的命也争丢了?”
躺在地上的太子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喊了几句来人,又吃力地抬起上身,抓着顾怀的衣角,一脸期待地说道:“顾怀,顾怀,你放了我,放了我好不好,你难道忘了吗,孤还和你喝过酒呢,孤还和你喝过酒呢!”
顾怀怔了怔,眉头微皱,却又很快舒展开来,他一开始还以为太子是受到这些消息的冲击,还有自己那一巴掌打失心疯了,但看他涕泪横流的模样,分明只是怕到了极点--或许在他看来,争了这么多年,一旦落败,就是被幽禁至死或者一杯鸠酒的下场,但实际上顾怀和赵轩都没有这样的心思,杨溥和百官也不允许他们有这样的心思。
他转身走向门口,扯着他衣角的的太子被带得趴伏在地,声嘶力竭:“你放了孤,你放了孤,你要什么,孤都给你还不行吗,孤什么都给你...”
然而走远的顾怀已经听不到了。
......
“送他到东南,先幽禁一段时日,等到风波过去,再给他一场富贵,”宫城外,赵轩看着马车旁的几个侍卫,轻声道:“记住不要让他和任何人接触,也不要听他说任何话。”
几个侍卫恭敬领命,马车缓缓开动,向着南下的城门行驶而去,赵轩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转身看向了宫城。
在杨溥赶往寝宫,顾怀去堵住太子的时候,其实他也没闲着,要善后的事情实在有些多,比如那个一旦多说两句就可能让整个京城局势水深火热的天云上人,比如宫里的那几个被母妃培养的宦官,比如那些之前隐藏起来,现在不得不动用的力量。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认真说起来,其实他并不像自己那个父皇一样薄情,事情也不用发展成今天这个模样,但正如顾怀所说,如果还想保下大魏,那么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了,哪怕是亲手参与这一场送他父皇去成仙的弑君。
有选择么?身为他的儿子,也是被他操纵玩弄这么多年的苦主,赵轩比谁都知道他的自私冷漠,江山倾覆万民受罪都改变不了他的选择,除了送他上路,没有任何可以破局的法子。
会心有芥蒂么?当顾怀说出弑君的那一刻,或许是有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那一刻顾怀的神情平静到不像是在说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而是在问他要不要去喝一杯。
这个人,这个他当成朋友,当成知己,当成登基以后可能会创造一段君臣佳话的人,真的太可怕了。
甚至赵轩有那么一秒钟会去想,是不是以后自己挡了顾怀的路,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但随即就渐渐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说到底,顾怀做这些事,不是为了他自己。
毕竟和顾怀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江南战场性命相托,赵轩清楚地知道,那个读书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力量,他原本可以选择和太子站在一起,可以选择避开这些旋涡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也可以远离朝堂做学问都能流芳百世,之所以会有今天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份正义感以及责任感。
正如某次喝醉之后赵轩大着舌头抓着他手问为什么会和自己站在一起,他一边嚼着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觉得你会是个比他们更好的皇帝。
仅此而已。
那么,这个舞台终于是搭好了,父皇驾崩,太子被囚,遗诏想必很快就会传往四面八方,辽人的铁骑依然在南下,国战的局势依然对大魏不乐观,风雨飘零摇摇欲坠的京城,也终于要迎来他的下一任主人。
只是不知道这个皇帝还能当多久。
抬步走进宫城,赵轩看着隐没在天边的云霞,面无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