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到了魏朝,言官们除了这些职责,还演变出了另一个爱好--骂人。
要知道御史们没有什么实权,一身的功夫都在嘴和奏章上,要是得罪了他们,那就惨了,他们骂人极有水准,都是饱读诗书之辈,骂人也有典籍来历,如果书读得少,那真是被骂了都不知道,回家查书才恍然大悟连祖宗十八代也给人骂了,实在厉害。
有这种独门绝技傍身,再加上骂人没成本,许多御史便开始逐渐失控,是非曲直他们已经不在意,上奏折鸡蛋里挑骨头,骂错了大不了就道个歉,要是一个碰巧骂对了,那不仅能出名还能升官,何乐而不骂?
御史不怕被人惦记,就怕没人知道,之前陛下往深宫一躺几年都没缓过来,不知道多少都察院的同僚被耽误了青春,如今新帝登基,好不容易有了展示自己的舞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所以此刻站在一角的滕哲瀚兴奋地意识到眼前就是一个作文章的好机会,同时也暗暗悔恨自己还是太迟钝了些,居然让一个地方戍卫武将拔了头筹?简直是天大的失误!
此刻眼见这件事就要翻过去,他立马举起手中的笏板,声音都拔高到了有些变形:
“臣有本奏!!”
准备默契跳过这场风波的官员们都被声音喊得一愣,他们转过头,发现一个无名之辈从文官队列里地走出来,声音发颤地弹劾道:
“臣都察院御史滕哲瀚,谨奏为靖北伯顾怀不法事:
一者,夸大功劳,欺君罔上。如东直门下一战,实迭为胜负,互杀伤而已,虽不足罚,亦不足赏,然其却夸为捷报,自居其功,此等行为,实乃欺君之大罪,不可不察!
二者,轻率用兵,枉顾士卒性命,其不谙兵法,不恤士卒,每遇战事,但凭一己之私意,轻率发兵,致使麾下士卒白白送死,尸横遍野,罪大恶极!
三者,其虽屡有战功之报,然细察其实,皆非其力之所至。彼乃借国家之威,士卒之力,以成其私名。而朝廷不察,反封其爵,天下未闻其功,但见其赏,何以服众?
臣请陛下明察秋毫,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庶几可使将士知所敬畏,国家得以安宁。臣不胜惶恐之至,谨奏以闻!”
这一番话听得百官目瞪口呆,连龙椅上的赵轩都嘴巴微张。
危难之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匡扶社稷,守住京城保下万千黎民的功劳,到了这家伙嘴里就变成了“未见其功但见其赏”?事情还没过去多少天,就已经能用春秋笔法弹劾到这种地步?
整个大殿一时落针可闻,好些官员虽然已经习惯了都察院的作风,可还是被这种无耻程度刷新了下限,这次连想出来帮顾怀说话的人都没了,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家伙单纯就是出来骂人的,他都已经不讲道理了你还跟他讲什么道理?
帮他出名?
站在顾怀身边的老将军凑近了同样目瞪口呆的他,轻声道:“别出声,都察院的疯狗,越理咬得越狠...只不过你这次确实太出风头,难怪会被他们盯上。”
顾怀沉默下来,他刚才确实是想出列和这家伙好好掰扯掰扯,但仔细想想确实如同老将军所说,不吵还好,一吵就真要被缠上了。
之前杨溥也不是没跟他说过,立下这样的功劳,过些日子就会陆陆续续出现官员上奏弹劾他了,这是正常的现象,这种弹劾也算是一种提醒和忌惮。
可这才几天啊,就有人跳出来了,这些人脑子里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就不能把精力放在一些更要紧的事情上么?
因为没人应声,大殿里有些冷场,龙椅上的赵轩冷眼瞥了滕哲瀚一眼,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另一位官员立刻出列,极有眼力地开始了下一项议事。
站在武将前列的顾怀抬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大殿,又慢慢地扫视着文武百官,最后和龙椅上的赵轩对上了视线。
顾怀从赵轩的眼里看出了他想说什么。
“现在你知道,我成天在跟一帮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