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落下,第一批正式退伍的老兵们感激涕零,纷纷叩头,这一场刚刚生起还没来得及爆发的冲突,总算是平息了下去。
而在送走千恩万谢的老兵们后,又安抚了下围观百姓们的感恩戴德,顾怀带着王五魏老三,以及几个远远缀着的锦衣卫走在街道上,突然叹息一声。
要说改革之难,其实最难的就在于人心,一个军制改革,就会有这么多的问题,那税法呢?教育呢?商业呢?
这还只是眼下看到的,整个河北边境,不知道多少退伍的老兵会抱着和刚才唐杰他们一般的心态,在重新整编整个边军以及地方戍卫军队的过程中,这样的冲突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次,大概真的要等到明年,他们看到了实际转变的世道,才会彻底放下心吧。
这些日子里顾怀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府衙,他一直在和卢何敲定各种各样的改革政策,有平缓的有激进的,有的已经推行有的还在酝酿,但眼下看来,这个改革的过程,比打仗还要难太多。
河北太大了,几乎等同于四分之一个魏境,就算幕府已经可以成为这片土地实际意义上的另一个朝廷,还有卢何以及各氏出色人才执政,也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顾怀想做的事情那么多,大兴水利发展农业,引进商贾复苏经济,吸引人才开办教育,乃至筹备着开始北伐...
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的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
走在街头的顾怀仰头看着刺眼的阳光,有些疲惫和期待。
慢慢来吧...
......
临漳外的官道上,之前顾怀进河北时行辕曾经路过的地方,一列长长的队伍正在缓缓北上。
如果有熟悉仪制的官员在这里,便能看出来队伍打的是藩王出行的仪仗,队伍前方的旌旗上描着大大的“齐”字,而在看守最为森严的中军,一辆最为豪奢的马车旁,有道小跑着跟上的大红宦官服身影。
“王爷,王爷?前方不远便是冀州了,奴才是特来告辞谢恩的,这一路北上奴才都跟着王爷的仪仗随行...”
车厢里没有一点声音,片刻后,响起了简单的一个字:
“滚。”
车厢外的沐恩撇了撇嘴,全当是没听到,自顾自的感恩戴德一番,便回了自己的马车,走上车架时,他扫了一眼被重兵环绕,不知道是守护还是看守的豪奢马车,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可等到进了车厢,刚刚升起的幸灾乐祸情绪又消失了大半,看着窗外的北地景色,沐恩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引得旁边一路服侍的小太监好奇问道:
“干爷,这是怎么了?”
在后宫那个地方,宦官之间认了干爹,这层关系几乎就得绑一辈子,另投门楣都没人敢要,既然是自家人,也没有遮掩的必要,沐恩长叹一声:
“都是你干爷我鬼迷心窍,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被打发到这个鬼地方,妈的之前去给老太监送礼,本来是想着请教些经验,狗东西说什么要揣摩陛下心思,结果一揣摩就把爷们我弄到这地方来了。”
一想到离了司礼监那个权利之地,沐恩就感觉抓心挠肝一样难受,他当然知道这一趟前往北境宣旨是陛下对他的惩戒,谁让他之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呢?也是猪油蒙了心,靖北伯和陛下那是什么关系?自己他娘的犯了什么失心疯以为陛下起了忌惮,跑道陛下跟前说关于靖北伯的怪话。
见状小太监也只能安慰道:“干爷掌印的职不是还没撤吗?这说明陛下心里还是有干爷的啊,老老实实走完这一遭,回去干爷还是宫里最顶天的爷们!”
“就你会说话,”沐恩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些话可别拿出去说,咱们奴才的权势都是陛下给的,伺候好陛下就行了,别成天嘴上没个把风的。”
“知道咧,干爷,”小太监挠挠头,“不过干爷,咱们真要和齐王分开走啊,这北境兵荒马乱的...”
沐恩冷笑一声:“跟他一起走?还嫌不够倒霉?你以为他怎么会被封到这里,眼下谁敢和他亲近?这里离河间真定都不远,日后有他受的,这北境啊就一个说话算数的,那就是靖北伯爷!这一趟怎么也要和伯爷好生联络联络感情,至于那劳什子齐王?”
他看向那辆马车,翻个白眼吐了口口水:
“还这么嚣张?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