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子里的赵绥抬头看着天空,围墙周围连棵树都没有,除了偶尔飞过的飞鸟别无他物,心想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这样还能让赵轩背上一点弑亲的名声。
但随即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不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王妃,和即将年满五岁的儿子,而是因为他在等,至于到底在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日升日落,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王府属官每天都会像模像样地过来禀报些什么,可赵绥都没有去听,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某一天,一道身着道服的身影出现在了院落里。
顾怀看着眼窝深陷,双眼无神的赵绥,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
赵绥缓缓转过头,当看到那张刻骨铭心的脸时,他的眼里爆发出了滔天的仇恨,双手成爪仿佛就要直接扑上来,可片刻之后,他又坐了回去。
“顾怀,”他的声音像是刀锯木板一般沙哑,“你来了。”
“殿下就藩,封地就在河北,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看,”顾怀看着他,“也算是对殿下的某种提醒。”
赵绥好像没有听出顾怀话里的余音,他只是看着天空,沉默下来。
顾怀也不再说话,负手看着院里的风景,突然注意到廊间有道小小的身影藏在柱子后面,正在看着这边。
顾怀想了想,猜出了他的身份,应该便是赵绥那年岁不大的儿子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院落里的沉默让那个孩子有些不安,片刻之后,赵绥突然说道:
“能不能问你一件事情?”
“殿下请说。”
“赢,是种什么感觉?”赵绥看过来,“赵轩赢了,你也赢了,他有了天下,你有了前程,可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和满足?是不是在看着我的时候,都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然而顾怀没有笑,他想了想,说道:“看,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他不再用尊称,就像许久不见的老友一样,平和地说着:“你只在乎赢不赢,却没有看到赢了之后该承担的责任,你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赢下一切那一刻的满足感,但不在乎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从本质上来说,”顾怀看着他,“你和你父皇是一类人。”
“在把你赶下来之前,我和赵轩喝过很多次酒,每一次喝醉了,提起皇位,他都不在意成为皇帝之后所享受的荣耀与尊贵,反而很烦恼那些逃避不开的责任,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大魏的每一寸国土每一个百姓都会压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整个下半辈子都不太可能会有一个好觉--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不管这个故事的结局如何,起码就现在来看,他是一个好皇帝。”
赵绥的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意:“真好,真好啊,赢了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说想说的话,可以把那些不曾发生的事情强行安排在输家身上,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是个好皇帝?你怎么知道,我就会像我父皇一样,把整个国家祸害得只剩下一口气?!”
说道后面,他已经有些声嘶力竭,阴影里的孩子担忧自己的父亲,跑上来牵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你就只是看不惯我!你就只是将对于张承的愤怒迁怒到我的身上!顾怀!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道貌岸然地说着这些,然而你打心底里就没有尊重过皇权!”
顾怀看着摔倒后有些委屈的孩子,抬起视线与他对视,轻轻点头:“你可以这么想。”
他已经没有再继续对话下去的打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偏执,然而赵绥显然已经被这种偏执蒙住了眼睛,甚至不打算去认真地看一看之前那些事情。
那么就把事情回归最原始的本质,成王败寇,足够简单。
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些异样声响,赵绥牵过他的孩子,在顾怀有些震惊的目光中,跪了下去。
大魏的前太子,如今的齐王,带着他唯一的儿子,跪在顾怀面前。
“我或许得罪过你,但他是没有错的,”赵绥的脸上有着诡异的平静,“赵轩或许不会对我下手,但他的儿子,一定不会容忍我的儿子活在世上,帝王家的这些事情,太多了。”
他说:“我或许可以把话说得更为简单直接一点,河北是你的,你只不过缺了一个名分,而我不介意成为一个傀儡,只要能短暂地坐上那个位置,我不介意。”
“你,想不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