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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声逐渐小了下去,在密林间穿梭的顾怀避开一根带刺的荆棘,沉默地前行着。
方向应该没有错,不可能再走官道,自然就要想办法绕回山道口,这个时候回头杀人都是在浪费时间,因为稍不注意就会被不想走漏任何风声的山贼围上。
某种熟悉的生存的压力又回到了这副身体里,顾怀舔了舔嘴唇,掌心与黄杨木硬弓之间不知道何时冒出了很多汗水,湿漉漉一片。
一支羽箭钉在了他身旁的树上,顾怀起身跃起取下还在颤抖的箭,拈弓搭箭转身松弦一气呵成,看也不看黑暗处是否有身影倒下,便再次更改了方向。
追过来的山贼越来越多,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要么是后面的厮杀有了结果,要么是其余逃进密林的人都已经送了命--这意味着他不能浪费每一支箭,在逃命的时候,远程武器能带来不被包围的安全感。
在苏州城的这些日子,尤其是从山上逃出来,在决定要做某些事情以后,他就坚持每天去书院前练上一个时辰的刀,没有章法,很多时候只是感受着身体肌肉被刀锋带动的感觉,但就像当初那个老猎人说的一样,为了避免猎物临死前的一扑,保命的手段总是越多越好的。
而他用得最好的,其实是弓。
大概可以归结为某种天赋,拈弓搭箭的时候顾怀总感觉这个世界慢了下来,风向引力乃至于羽箭自身带来的重力影响,都随着一支一支羽箭射出去养成了一种不用去计算自然就可以得到结果的习惯。
这才是他和莫莫能在山里活下来的最大依仗--过去这一年不知道有多少动物死在了他松弦的一瞬间。
下一秒顾怀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因为今天要杀的并不是动物,动物是不会围猎的。
“你确实是这边?”
“老四说的,他瞅见往这边跑了,外面放了哨,肯定没跑出去!”
“你带两个人往那边搜,大当家的说了,这次一个也不许放跑!要是漏了消息,当心官兵来把山寨给平了!”
被安排到的光头男人有些怨气,马车那边说不定已经在分好东西了,他却要钻林子找人...这实在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大当家的说了,他得了消息,最近官兵的粮饷要从仓山过,谁知道那士卒看守的马车里是不是白花花的银子?真等他剁了那些逃跑的吏员再回去,说不定连汤汤水水都没了。
想到这里他的怨气越发大了起来,提刀砍着身前的荆棘野草,像是要一刀砍死那个还没被找到的人影。
这帮他娘的读书人跑什么跑?安安心心等死不行么?刚才有个吏员被他追上,还没动刀就吓得尿了裤子,说自己是苏州城里哪家哪户的子弟--真是搞笑,难道不知道他李老四当年就是被隔壁的富户挤兑得要上山落草?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帮子有钱人。
所以干脆利落地像杀鸡一样送他上了西天。
锋利的刀砍碎野草,李老四百无聊赖地想着今晚该吃点什么打打牙祭,却没发现一道身影面无表情地蹲在一旁的树下,轻轻地解着背上的柴刀。
“你好。”顾怀轻声说。
然后李老四就在疼痛感涌上来之前听见了自己右脖血彪出来的声音。
像是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