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赵沐精美的铠甲上，他扶着剑，感觉自己从梓潼回来这一路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也终于想起了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吃灰了几天的其他几路大军，派人去让他们来此汇合，之后共同行军，又让几个将领先来开一场军议，准备再一次敲打敲打他们，大战在即，可不能让他们再起些什么其他心思。

做完这一切，他放眼望去，延伸而出的营地长达数里，瓢泼的大雨之下，不知道多少士卒在冒雨扎着行军帐篷，一个个宛若落汤鸡一般的狼狈。

偶尔还能听见一些士卒的抱怨，赵沐想起了之前怀安城内送出的粮草补给，里面是有酒水的，便回头看向亲卫，叮嘱今日赏全军一杯水酒喝，好让他们闭嘴。

......

与此同时，山的另一边，同样淋着雨的几人正蹲在地上，看着眼前随意用树枝凌乱画出的痕迹，吵个不停。

“你这地图画得跟他妈喝醉了手抖一样。”

“这里也没纸笔啊五哥。”

“你...算了，”王五抹了一把脸，扫了一眼身旁的几人，“三队探子，跑死了七匹马，才算是把对面的情况摸清楚了，四万多人，分了三队，看旗号赵沐那狗东西应该就在山下面的大营里。”

一旁的完颜阿骨打看了赵裕一眼欲言又止。

“嗨，你看我这嘴，也没个把门的，”王五也反应过来了，“咱就是就事论事...”

赵裕摇摇头：“蜀王府几代清名，蜀地百年安稳，全栽我那二哥身上了，他确实是个狗东西。”

“...”王五竖了个大拇指：“总之呢，咱们兵力不够，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万，压力有点大，只能先选一路打，我的意思是就打对面的大营，只要咱们速度够快，就能趁他们没合兵之前把赵沐的大旗给拔了。”

赵裕沉默着点头，魏老三也没意见，完颜阿骨打犹豫片刻，说道：“侯爷说，我这次可以领一军，五哥，我想带先锋营...”

王五诧异地大量了他一眼：“先锋营？你确定？你可不是我和老三这样的好汉，冲一波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这活儿你都抢？”

“我想好了。”

“行，好歹也一起走了这么远，到时候你死了我想办法给你收尸，”王五又看向魏老三：“还记不记得京城城墙下面咱们去冲辽人的大营？”

“当然没忘。”

“还是像那次一样，那你我各带八千步卒，从左右杀进去，侯爷说了，只要能蹲到他们，这仗就没必要打太细致，只要杀得够猛，就一定能赢。”

又议论了一些作战的细节，王五抬头看了看天色，昏暗的天空仍然不见雨停的迹象，这是个好兆头，说明这场雨很有可能会下到明天，也会给他们的夜袭带来极大的掩护和便利。

他们已经等了很多天了，眼看着成都那边攻城在不断地死人，自己却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堵到那带兵回援的赵沐，这个过程是很煎熬的，但好在赵沐的动作虽然快，但并没有出乎自家侯爷的预料，赵沐也没有选择那个让所有人最为担心的方案。

--放弃梓潼，不理会成都，绕道阳安，直取西蜀！

打攻城的最怕被抄后路，如果赵沐真的选择了这个方案，就算他最后当不上皇帝，起码也能把蜀地仅存的这三万平叛兵力给吃掉。

只可惜以赵沐的能力，连打个梓潼都要了他半条命，一封简短的文书便能让他与李修筠离心离德，要让他做这样冒险的举动，也实在是有些难为了他。

所以在这里，在怀安，他迎接了自己的宿命。

开完了这场潦草的军议，几人各自散去准备，赵裕毕竟是蜀王的儿子，之所以顾怀会让他随军而来只是为了某种表态，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在战后以蜀王府的身份收拢一些兵力，不可能指望他真的带兵冒险，所以便去了后军坐镇，那里有其他的奖励指挥，和在成都城下的赵瑾一样，也只是个吉祥物。

王五和魏老三各带八千步卒，从东西两边开始行军，他们要趁夜从金水山两侧杀出，直冲对面的大营，如果这一仗打得够顺利，他们便会在那座大营的中心相遇。

而完颜阿骨打，则是迎来了他在魏境的第一次独立带兵。

虽然以前已经领着女真人打过一些仗，但此刻完颜阿骨打仍然兴奋到战栗，他知道这是对自己这一年来的一个总结，也是一个他能否再次回到长白山脚，回到东海的考验。

他需要一份完美的答卷，他需要成为侯爷手里的刀，一把锋利的、有用的刀。

高大的少年双眼明亮，戴上头盔，他的身后是全军最为精锐的三千先锋，而完颜阿骨打要带着他们，从金水山的山道中穿行，越过这座不高不险的山，直插敌军的腹心！

他要直面敌军，他要吸引敌军的所有注意，如果有可能，他还要杀到那个赵沐面前，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宛如刚刚长大的幼狮的第一次吼叫，完颜阿骨打用长刀猛击胸口的铠甲，发出了开战的怒吼：

“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