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西!”大妈又暗骂一声。
李可摇摇头,皱眉走到了一边,继续琢磨。
“我抽,我抽。”杨德贵兴冲冲跑过去,接了大爷刚卷的烟。
这两个不靠谱的一老一少倒是惺惺相惜。
大妈走到李可身边,问:“咋,是不是不会了,要不还是请大夫?”
闻言,李可也只能点了点头,他确实有些没想明白,所以他也不敢乱开方子。
李可拿了纸笔,准备先把这孩子的诊断记下来,等去了诊所再找大夫研究。
那一老一少还在闲聊呢。
大爷说:“听说你早上把你姑的感冒给治好了?”
杨德贵抽着烟,说:“不算甚大事,昨天晚上受了点小风寒,早上给开了点大葱、生姜、豆豉,吃完发发汗就没甚大事了。”
正在记录症状的李可,闻言看向了杨德贵。
杨德贵察觉到李可的眼神,立马改口道:“是我跟李可一起开的。”
李可却把眉头全锁在了一起。
杨德贵见状只能说:“主要是李可想的,我只是在旁边提醒。”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李可的表情,见李可还是眉头皱的解不开。
他无奈只能说:“行行行,主要是李可想的,但昨天那个是我想的。”
大爷大妈奇怪地看看两人。
李可则已经陷入了思索之中,刚才杨德贵的话,隐隐约约让他有些触摸到什么关键的地方。
理论搬到实践上来,是需要有一个转换过程的。
没有指导老师的他,只能在这个过程中痛苦地挣扎。
但这也有一个好处,老师教的,得到的知识太容易,反而容易忘记,容易掌握不好。自己头破血流才闯出来的血路,那是打死都忘不了的。
李可就感觉自己面前有一层窗户纸,隐隐约约,摸得到却捅不开。而这层窗户纸,就是理论和实践的界限。
杨德贵见李可不理他,他又跟老不靠谱的大爷聊了起来:“伯,听说你跟爱国抓鱼才给弄感冒了?你说你也是,鱼有甚好吃的,腥死了,还得好多油来煎,家里哪来那么多油啊。”
大爷却说:“这你就是不懂了,我教你,你先把鱼杀完了,弄干净了。然后烧一锅滚水,把鱼里外都烫一下,然后把那表面黏黏的东西都给刮干净,洗干净。表面干净了,里面再放上葱姜之类的啊,再煮就不腥了,高低也是个肉呢。”
听闻此话,杨德贵还没怎么着,李可脑海里面却是轰隆一声。
“把表面的黏液弄干净了,里面的腥味也就好处理了……先烫干净表面的黏液……”李可失神地看着面前的那层隐隐约约的窗户纸,纸上顿时布满了裂痕。
“哗啦”一下,窗户纸碎了一地。
窗户纸后面站着的温和儒雅的左季云先生:“仲景之治水,腰以上肿者,宜发汗为治。这便是《内经》所述之开鬼门之法。何也,凡水气潴留,溢于体表,见脉浮,恶风,而一身尽肿者等症宜麻黄散水。”
“为何?虽是体表水气潴留,但仍看见了表证。哪怕病溢饮者的水停于内,但是当发其汗之时,也仍需要开表闭。开鬼门之法,就在于有表证之时,不可忽视表证,开表闭以泻其水……此为治水之第一原则。”
再次体悟之前的课程,李可喃喃自语:“第一原则……首要之重……”
“诸症须当先解表!”李可目光渐渐神定,这是一条医理,一条许多医生都读过的医理,可也是一条并不起眼的医理,所以在临床中容易被大夫忽略。
“我知道了。”李可扭头看向小孩,这孩子是去抓鱼,受风寒而病。人的身体是有卫气,会层层阻挡外邪入侵。所以最开始风寒袭击的时候,被卫气所阻,相互争斗不下。
此时,外感风寒引动内伏之痰饮,所以见咳嗽上气,痰粘甚多。前医之诊治,只看见了咳嗽上气,带动痰饮。忽视了表证的存在,直接治疗表现出来的病。
用旋覆代赭汤,降逆气,化痰饮。一剂下去,硬生生把上逆之气而导致咳嗽给压回去了,看起来效果极好,喝完药,咳嗽就没了。
可这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旋覆代赭汤,是补益剂。在表证未除的情况下,应该要开表闭,以发汗解表,可补益一用,闭门则留寇。
外邪本该外散而走,这样人就没事了,可现在闭门流寇了,外邪就没有了外散之机,只能留在里面发狂。而更可怕的是补益降逆往下往里一压,本来还在第一道防线的外邪,反倒是被药物给直接压到了里面。
这也是为什么这小孩明明吃了化痰的药物,反而涎壅痰鸣,甚至严重到呼吸都不顺畅了。成了西医说的严重肺炎,这便是医者用药之过。
只是忽视了一个表证,竟然就造成这么严重的一个后果。
这让明白过来的李可,顿觉头皮都有点发麻。
难怪内经上会说,善治者,治皮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