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会馆当初开业的时候，萧飞曾过来捧场，连着演了三天，对这里并不陌生，相较于广德楼，湖广的剧场显得有些小了，而且装修也比较陈旧。站在台上，朝着四下看去，总觉得哪里有点儿问题，便又走到了台下，从四个角往台上看。“三木！”“诶！师哥！”听到萧飞叫他，乔三木连忙小跑着过来了。“你去，把剧场经理叫过来！”乔三木答应了一声，赶紧转身去了，没一会儿便带着一个中年人过来了，正是湖广会馆这边的剧场经理。“萧总！您找我！”“王经理。”萧飞也认识对方，之前开会的时候曾见着过。“现在距离开场还有四十分钟，您现在抓紧找人，把舞台前面的那道栏杆给拆了！”“啊？”王经理闻言一愣，改变舞台结构？这事听着没什么，可是，湖广会馆毕竟只是德芸社租的，想要改变舞台结构的话，必须得经过本家的同意，没跟人家打招呼，就要把围栏给拆了，回头人家闹起来，那还了得。“萧总，这……”“为难？”王经理苦笑：“确实为难，萧总，咱们要拆的话，是不是得跟剧场的老板打声招呼啊！？”萧飞想想，也觉得确实应该和人家说一声，湖广会馆不像广德楼，广德楼是他的私人产业，愿意怎么改就怎么改。他现在要动湖广会馆，人家不同意，他要是私自动手的话，确实容易出问题。“那就和人家说一声，等咱们走的时候，再给恢复，保证不会破坏。”王经理还是有些不解，之前何芸金带的演出队伍在这里好几年，也没说过围栏的事啊！“萧总，那道围栏也没什么吧。”没什么？刚刚萧飞站在台上为什么会觉得别扭？就是因为那道围栏。演员站在台上感觉不出来，但是观众坐在台下，那道围栏不光有点儿阻挡视线，最重要的是，在演员和观众之间横上这么一道玩意儿，人为的便将观众和演员给分开了。小剧场的相声讲究的是什么，平地扣饼，对面拿贼。横这么一道围栏是什么意思，怕说的不好，观众上去抽演员大嘴巴啊？听了萧飞的话，王经理虽然还是不以为然，但萧飞是公司的副总，董事长王薇都说过了，往后德芸社的一切，都是萧飞说了算，所有人必须配合，否则的话，另谋高就。王经理不敢执拗，去给湖广会馆的老板打了电话，听了解释之后，对方倒是通情达理，只是要求在拆的时候，别把栏杆给破坏了，毕竟都是老物件，真给弄坏了，将来就算是重新恢复，也不是原先的东西了。得到了允许，王经理赶紧带人只用了十分钟，就将那道栏杆给去掉了，这回坐在台下再往上看去，立刻就变得痛快多了。“师哥，还得是您细心！”乔三木感觉了一下，立刻就发现不一样了。“这些细节的东西，你和小潘平时也得留意着，咱们在小园子里演出，最要紧的就是观众在看节目的时候，观赏体验，只有把观众给伺候好了，人家才能一直捧咱们。”他们这些说相声的，虽然名分上是演员，但是，萧飞更愿意把自己当成一个服务业的从业者，对于观众，必须竭尽所能的服务好。带着乔三木重新走上了舞台，往桌子旁边一站，萧飞就习惯性的去整理桌子上的扇子，醒木，还有……“这玩意儿多长时间没洗了啊？”萧飞拿起扇子将那块手绢给挑了起来，本来是雪白的，现在看着都不见本色了，离近了一闻，差点儿没给他熏吐了。乔三木看着也愣住了，今天到了湖广会馆之后，他只顾着让师兄弟们打扫卫生了，还真没注意这几样道具。因为在广德楼的时候，对于这些吃饭的家伙，每天演出结束都要第一时间收起来，有专人负责清洗，尤其是那块手绢。冬天演出还好，夏天的时候，人站在台上，哪怕小园子里开着空调，可头顶上好几盏灯烤着，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的，都要拿着这块手绢擦汗。一场演出结束，立刻就得换新的，等到晚上散场之后，负责的人要将所有的手绢都带回家里去洗干净。看看被萧飞挑着的这一块，知道是条手绢，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孩子的粑粑芥子搁这儿了。“王经理！”乔三木赶紧又把王经理给叫了过来。“萧总。”王经理听到喊声，连忙过来了，一看萧飞挑着的手绢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王经理，原先在这边的演出队，他们都不洗手绢啊？”“萧总，这……何老师的事，我们也没法管啊！”此刻在王经理眼里，萧飞已经成了个非常难伺候的主儿，一块小小的手绢，居然也能挑出毛病来。可萧飞问了，他又不能不说。“何老师说，手绢不能洗，台上的东西，经常换新的不吉利。”这都哪来的歪理啊！？萧飞听着都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何大个居然是个迷信的。手绢不能经常洗，更不能经常换新的？怎么着？还怕换了伤元气啊！“扔了吧！三木，让贺廉准备新的！”乔三木答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伸出两根手指，将那块手绢拎了过去，满脸的嫌弃，这玩意儿都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多少人拿着擦过汗了。萧飞又把扇子扔在了桌子上。“全都换成咱们带来的。”刚说完，萧飞又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新鲜物件。“这也是何芸金要放在这儿的？”什么啊？王经理凑到跟前，看到萧飞手指着的那个东西，连忙说：“哦，这个表也是何老师准备的。”桌子上放着的正是一块电子表。萧飞拿起来，仔细的端详着：“他准备这个干什么？”王经理连忙解释：“何老师说过，每场演出的时间都不能超过三十分钟，超时的话，就要罚钱。”萧飞闻言，表情立刻就变了。“没您的事了，您先去忙活吧！”说完，萧飞就带着乔三木朝着后台走了过去。这会儿大家都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忙着对活，准备登台呢。都是第一次来湖广会馆演出，谁都憋着要来上一个开门红。看到萧飞进来，众人纷纷打招呼，可是一见萧飞的脸色不太好，谁也没敢上前。“怎么回事儿？”潘芸亮小声问了乔三木一句。乔三木摇摇头，随后招呼着众人都到了萧飞跟前。“大家看看这个。”萧飞将那块电子表亮了出来，众人见状，也没明白萧飞是什么意思。“刚才剧场经理跟我说，这块表是何芸金准备的，就放在桌子上，为什么准备这块表呢？那是因为他提的要求，每一场节目的时常，不能超过三十分钟，一旦超时就要罚款。”我去！还有这种要求？一场节目三十分钟，对于绝大多数的相声段子，确实已经足够了，可问题是，还有很多大活啊，比如《扒马褂》、《夸住宅》、《开粥厂》、《大保镖》这样的段子。正活都不止三十分钟，而且，总不能一上台就直接入活，垫话不瓷实，观众的注意力都没法落在演员的身上。“这是胡闹！”萧飞说着，突然用力将那块电子表拍在了桌子上。“我们是干什么的？相声演员，我们站在台上，为的就是要把观众逗笑了，要让观众听痛快了，听美了，人家才能一直捧我们，说个相声都要规定时间，我们是在小园子里，还是在电视台啊？”电视台里录制节目，都是有时常要求的，这一点无可厚非，毕竟每天的节目，全都在事先安排好了，一旦拖沓，就会影响全天的节目播出。“而且，桌子上放着这么一个玩意儿，演员时时刻刻得留心着，生怕超时被罚款，还能说得好相声吗？”相声演员站在台上，要时时刻刻保持注意力集中，不但要留心自己的活，还要随时注意观众的反应，根据观众的反应来调整节奏。要是因为怕被罚款，总盯着时间，哪还有心思说相声啊？到时候，说相声真的变成了一份工作，演员们对于相声的热情还能剩下多少？“都给我记住了，站在台上，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说相声，不光是在这里，任何一个演出队，任何一个小剧场，往后都不许再搞这些名堂，你真要是有本事，站在台上说三四个小时，只要能把观众勾住，我就由着你说，谁敢弄这些个歪门邪道，别怪我对他不客气，听见没有！”乔三木和潘芸亮俩人吓得一哆嗦，心里早就不知道把何芸金给骂成什么样了。这个缺德玩意儿，你惹的事，为什么让我们替你受过啊！难怪你个头长不高呢，都是心眼儿给坠的。“听见了，师哥，您放心，我们这边肯定没这物件！”萧飞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人，也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发火的对象，可他刚才是真的没忍住。何芸金到底要干什么啊？说相声还掐时间。郭德强难道没教过他，演员在台上稍微分神，观众都看得出来，到时候，观众的注意力也不集中，难道就不怕把活给使泥了？“行了，我知道，你们肯定没这事，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这种东西，会毁了你们的！”萧飞说完，叹了口气。“都准备准备吧，头一次在湖广会馆演出，都拿出真本事来！”众人闻言，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各自散了。“师哥！”乔三木和潘芸亮凑到了萧飞跟前。“您消消气，何芸金那号人，您还不知道嘛，一贯的耍小心眼儿，我知道他为什么准备这块表。”“那你说说！”潘芸亮看看四下，也顾不上避着谁。“他和京叔接了京台的一档节目，每个周四、周六晚上录制，他拿着这块表掐时间，其实就是为了不耽误他在外面的活。”何芸金和李京在京台的节目，萧飞是知道的，最开始这当节目邀请的是郭德强和于清，可是为了提携徒弟，郭德强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何芸金。“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谁也别说了，好好准备演出！”潘芸亮和乔三木俩人对视了一眼，知道萧飞现在心里还带着火呢，哪敢在旁边待着，赶紧起身溜了。下午的演出开始，萧飞带着刘佳站在上场门边上，一边听别人的活，一边给刘佳讲需要注意的地方，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听着。萧飞来小园子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已经许久没跟着萧飞学了，现在可是长能耐的好时候，哪能错过。等每一对演员下了台，萧飞也会给他们说说，刚才表演时出现的问题。整体上来说，这一场演出的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只是对于上座率，萧飞有些不满意。尽管昨天跨年演出，在返场的时候，萧飞也跟观众说了，从一月份开始，德芸社的五支演出队伍将会进行轮转，可今天湖广的座依旧没满。空座虽然不多，上座率也能达到90%，但是，由此可以看得出来，此前何芸金带队在这里演出的时候，情况恐怕会更加糟糕。有的人，心思已经不在小剧场了。人家指望着出大名，赚大钱，小剧场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了每天不得不完成的工作。当年徐德谅和王文利在离开德芸社之前，也经历过同样的一个阶段，满心都是上外面演出走穴，对小园子根本就不上心。看起来对内部的奖惩制度也要完善一下了，当年立下的十大班规，管不住所有的人，也管不住所有的事，既然这样，那就得凭着制度说话。“师哥！晚饭咱们一起吃吧！”“不了！”萧飞起身，叫上刘佳。“你们接着忙，我就先走了！”既然发现了问题，就要及时更正，这也是萧飞的习惯，特别是有些问题，必须第一时间将其解决掉，不然的话，等发展到无法收拾的程度，会出大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