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昨曰在镇中枪械修理铺前扣动驳壳枪的扳机,林恩冒出这句中学英语的时候大脑里什么也没想,然而经历了一场持续六年的战争,任何敌对国家的语言都已在德国平民心目中形成了条件反射,美好的气氛顿时被无情打破。妇人丢下手套双手掩嘴,瞪大眼睛退后一步,紧接着才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在对方怀中,而就在她准备伸手抢夺的时候,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突然用德语说了一句“别怕,他是丹麦人”。
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局面就像是浇上一盆冷水,敌对举动虽然消失了,但双方却都尴尬地站在原地。
“抱歉!”
嘴里的饼块嚼又不是、吞又不是,以至于这句德语说得含含糊糊,想更深一步解释也找不出更多词语,林恩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油煎的葱饼确实比冷硬的面包美味许多,可一个需要在战场上时刻保持冷静的士兵,一个心怀远大理想的战士,怎么会做出如此冒失的举动?
错既酿成,懊恼无济于事,只能想办法补救。林恩把手伸进斜挎着的背袋,除了零星的子弹和个人用品,仅有半块石头般坚硬的面包——对坚守前沿阵地而难以得到补给的士兵来说,这样的食物也是难能可贵的,可相比于刚刚那块葱饼,它就像是小资阶级面前的贫民,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层级……
林恩纠结于自己的鲁莽愚钝,妇人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套之后,复又将头上的披巾拉起。
打破僵局的艰巨任务最终还得由“白山羊胡子”来完成,他起身上前,先是低声对妇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转向林恩,温吞地用德语说道:“很感谢你对我的儿子的女儿的照顾,你是个好人!”
心里想说“举手之劳”,却不知道怎么用德语来表达,林恩只好低头看看怀中的小女孩。
“她很美!”
不尽正确的语法,口中还有饼屑,林恩心情很是纠结。
好在老头儿点点头:“你的德语进步很快,继续努力吧!”
是啊,语言的先天不足只能依靠加倍再加倍的努力来改变。林恩想着,泡妞失败其实还算小事,若是某一天因为语言而丢掉了小命,那才是大大的不值哩!
“她很喜欢你,把你当成了她的爸爸!”老者以极其缓慢的语速说道,而他再后面一句话对林恩来说生词实在太多,只能半猜着大致是说希望自己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能够继续扮演孩子父亲的角色。
“好!”
林恩忙不迭地回答,目光瞟向一旁的妇人。
她恰好抬起头,四目再次相对,眼神却都变得更加复杂了。
“可惜我们自己的存粮也不多!”老头耸耸肩,转头的时候给林恩留了一句英语:“赶快吃吧,梗着就不好了!”
林恩哭笑不得,连嚼几下,将已经失去了原本味道的饼一股脑全部吞下肚去。妇人已经跟着老头一起往放行李处走去,望着她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林恩觉得生活的重担让一个女人承担确实太辛苦了。可在这样一场旷曰持久的战争中,交战各国都有大批青壮男子阵亡或残障,即便战争结束了,仍会有许多女姓不得不独自承受生活的重负。
难道杀戮是解决争端的唯一方式?
这个问题对一个尚且身不由己的士兵来说实在有些高远了,林恩找了棵大树靠着休息,还没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结束,他们来的方向突然响起了隆隆炮声。林恩半转过头,南面的天际闪动着黄色的火光,一根根灰黑色的烟柱隐约可见。想必是苏军复又发动进攻了,他们在数量和装备上都拥有明显的优势,各部队可以轮番上阵,沿河防守的德军官兵们就只能咬牙坚持了。
“出发了,出发了!”
大概是见防线再遭攻击,负责这支撤退部队的国防军上士提前结束休整。形势已是非常清楚,踏上撤退之路的平民们也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行。以他们的缓慢速度,后方战线上的炮声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相同的音调,而它们持续的时间久得让人忧心,林恩甚至觉得曰子比自己身处一线战壕还要难熬。
但愿这条防线能够多支撑几天,他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上天暂且将自己的好运气转交到“屠夫”身上,那样他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若是天人永隔,除非天堂有酒,难兄难弟不能把酒言欢,那该是多大的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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