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境,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第一次独立领兵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既兴奋又紧张。兴奋于独立领兵作战,破敌的功劳便可收入囊中,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自是一个喜不自胜。而紧张二字,却是出于对失败的恐惧。只不过,这一次,在他胸中充满了的却无有半点儿兴奋。
“向右看……向前看……”
远处明军整队的动静夹在风中飘来,仅仅是片刻而已,重新恢复了整齐划一的明军便再度踏上了前进的步伐。
“这整队速度太快了吧。”
军队列阵前进,由于下到单个士卒、上至各营各队的步伐大小不一、速度不同,所以行进一段时间之后阵型就不可避免的出现参差不齐,甚至是阵型断裂。这些,无疑会给敌人以可趁之机,而断裂点更会成为突破口,从而导致整条战线的崩溃。所以,军队行进一段时间,就需要停下来整队,重新让队列趋于一致,确保阵型的完整性。
这都是军中最司空见惯的常识,哪怕是最下级的军官都很清楚其中的道理。但是,看在杨名高眼中的却是明军的整队频率非常之低,而且整队速度极快,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几千人的战阵就完成了整队,可以重新投入到前进的战术动作之中,这都是他的提标远远做不到的。
杨名高很清楚这意味着的是战斗力的差距,因为单纯的训练只会提升效率,但到了战场上,受到战场气氛的影响,人往往会出现紧张之类的负面状态,这些负面状态都会影响到战术动作的执行。眼前这支明军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试想一下,一旦接战,即便是同样的训练和战术动作掌握程度,一个紧张得不知道该干嘛,而一个却不受影响,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提督的心情愈加沉重,他的副将也好不到哪去。他依稀记得,那个邓游击说过,其人在战场上见识过督标直属右协的战阵,那气势让人根本生不出与其对决的心思来。今日看来,这第一镇只怕是比右协更强上几分。
敌人更强,就意味着他们的胜算更低。副将拼命回忆着,试图从记忆中找到关于如何击破眼前大敌的方法。直到片刻之后,他才猛地想起来,那邓游击好像说过,明军长矛阵的阵型严整、厚重,但是比较笨重。他当初能够从白水镇逃脱,除了有心算无心以外,另一方面就是明军的阵型笨重,是轻易跑不过的。
“笨重、笨重……”
副将久经战阵,自然明白对手阵型笨重就要设法从侧面,乃至是背后展开攻击,利用阵型笨重必然会出现的运转不灵来撕扯对方的战阵,直到战阵被撕裂,就可以找到突破点了。想到此,他便连忙转向杨名高,然而刚要开口,看到的却仍是那份绝望,甚至更加深重了几分。
“你以为本帅没有看出来对面的阵型笨重吗?”
只此一言,副将恍然大悟。此间,明军阵型的左翼,也就是清军的右翼,是为黎水,清军就是沿着这条河流而来的。而右翼,虽然距离山峦丘陵还有些许距离,但也并非是可以任由骑兵肆意驰骋的一马平川。况且,虽说双方的探马仍在这里许的间隙拼杀,但是明军显然仍有余力,如他一般将主力骑队死死的捏在手里。
不得不说,这个决战地点林德忠选得极好。副将瞬间看明白了一切,转向杨名高,本打算再劝说其撤军一二,但却说什么也张不开这个嘴——是啊,福建绿营、福建提督标营。若是连福建都彻底丢光了,或许下级军官和底层的士卒无所谓,甚至就算是他或许也可能未必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杨名高这样丢了一个省的提督是真的没办法幸免的。
杨名高已经赌上了一切,身为亲信,副将自也只得随其拼死搏上这一回。话说着的功夫,明军已然前进到了距离清军大阵三百米左右的所在。行到此处,明军仍旧是保持缓步前进的步伐,并没有要停下来重新整队的打算。至此,他也总算是可以稍加庆幸一二。因为,最起码有一件事是他猜对了的。
“林德忠并没有带多少火炮,所以他并不打算用火炮先打击一下我军的士气。”
至于清军是否携带有火炮的事情,杨名高相信林德忠早已看明白了。因为,从一开始列阵时他就没有将火炮放在最前列,这种兵器现阶段并不能造成决定胜负的杀伤效果,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利用射程的优势来打击对手,以便于先声夺人的杀伤对手以及打击对手士气。既然到现在都没有用到,那么十有**是根本就没有携带。
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双方都是明牌摆在桌面上,拼的不过是在肉搏战中能否率先击破对手罢了。然而,这样的想法没有持续多久,伴随着明军再度停下来整队,杨名高却直接愣在了当场。
“这也就一百步左右,他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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