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发入山和剃发为僧,这是明末清初遗民身在清廷控制区而不肯接受其统治的两种较为有代表性的方式。披发入山,自不待提。剃发为僧,亦是由于清廷的剃发易服恶法,导致了原本朱熹解读孟子“逃墨”思想的“逃禅归儒”,在此时也变成了“借禅逃清”。
邝露言及的这个朋友,陈凯没有任何印象,但却让他想起了另一个叫做张岱的浙江人,那原本是个随性洒脱的儒家士人,曾在深夜过金山寺时偶有所感便唱起了大戏,随后在和尚们的目瞪口呆中扬长而去。如今,似乎也已经入山了,在山中当起了遗民。
这两种,例子是不胜枚举的,他们算得上是明末遗民中表现得较为激烈的,只是相比如钱谦益、黄宗羲、顾炎武那样在背地里谋划着、行动着抗清事业的,却又差了一重。
当然,这世上更多的那种,那是时而吟诗作对,表达一些思念故国的情结,平日里则该做什么做什么,既不仕明,也不反清,独善其身的。这等人物,他们自身是拒绝出仕清廷的,但是对于子侄辈却是并不介意,甚至是有所鼓励的仕清。于他们而言,改朝换代,但是家族的利益却是不能因此而受损的。
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像堵胤锡、张煌言、文安之乃至是揭重熙那样,因为这世上无论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与其寄希望于旁人,远不如做好自己来得更为实际。
邝露的心情始终很低落,这一次回来,低落更甚,只是在这普遍性的压抑之中,反倒是不再那么显眼了。
下午的时候,陈凯又设法扫听了一番。杭州驻防八旗,自驻防到此,便圈占了杭州城内人口密集的城西地区,“此方之民,扶老携幼,担囊负签,或播迁郭外,或转徒他乡,而所圈之屋,垂二十年输粮纳税如故。”
圈占了本属于本地百姓的房屋后,他们尤嫌不足,不仅仅继续圈占土地,更是屡屡闯入民宅中抢夺财物,毁人祖坟,向地方官索要妇女,侮辱士人。而那些把守城门的旗人,敲诈勒索,限制百姓行动。他们不光是随意抢夺百姓担子上的东西,向背包袱和乘轿子的行人索取过路费,更是在城门口阻挡送葬和迎亲的队伍,使人不得不贿赂他们以求通行。城门因此成为百姓日常向征服者低头的地点,一如陈凯今日看到的那些。
旗人对本地的盘剥、抢掠,使得商旅裹足不前,从而威胁到杭州赖以生存的商业贸易。为此,清廷决定修建满城,妄图用墙来约束旗人的抢掠,进而确保杭州的商业赋税。
只可惜,墙修好了,隔离了旗人和本地人的住房,但却无法免除掉旗人对本地百姓的骚扰。更大的问题在于,旗人对于民间的骚扰,地方官同样是不敢管、不会管,因为他们只是清廷豢养的家犬,在地位上甚至还远远比不上那些奴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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