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楠哥、梧哥懂事,王氏在人前就很给两个姨娘留面子:毕竟是有生育的屋里人,动辄打骂,也显得她这个做大妇的太刻薄。大姨娘、二姨娘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王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大姨娘还好,她从小进了王家跟着王氏出嫁,行为举止深有法度,偶然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嗣后自己明白过来,悄无声息就弥了缝儿。二姨娘却是小户人家出身,一身洗不去的市井气息,随着梧哥成长,越发是得了意了,成日里飞扬跋扈的,连二老爷看不过眼都说过几次,王氏却还是看在梧哥面子上不和她计较。似今日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梧哥自己数落了二姨娘,似乎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梧哥心中一下就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有些气愤,却也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弛:以母亲的手段和身份,要管束生母自然是理所当然。虽说生母和自己怎么都更亲近些,但也实在是太上不得台盘了,有个人管管,也是好的……
王氏似乎没有注意到梧哥的千回百转,只是自顾自地道,“她也是关心太过,先知道榆哥和柏哥去了还好,后来知道你去了,越发着急得不行。急着要出去亲自把你给叫回来,虽然是一片关心,娘也不是不懂,只是我们毕竟是大户人家,做姨娘的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我就说了她几句——”
王氏一边说,梧哥的心就一边往下沉。
柏哥还好,毕竟只是堂亲。可榆哥和自己可是亲兄弟,二姨娘也把心偏得太明显了一点。
母亲就从来没有这样,总是一视同仁。因为榆哥没在身边长大,有时候竟还不懂榆哥的喜好,反而自己的一些小习惯小偏嗜母亲是记在心里的,那天吃饺子,自己爱吃什么馅儿的母亲一口说出,反倒还要去问榆哥……这些小事,梧哥也都是记在心里的。
从前在京城的时候,母亲也带着自己出门应酬,哪家的姨娘不是和大姨娘一样低眉顺眼,主母一声哼,就恨不得跪下来磕头请罪?
也就只有二姨娘,会在被主母数落之后,还故意站在门外等着自己,回来后还要一把拉过来验看过了再进门了。
他也知道,这是出于好意,这是生母疼惜自己。可这疼惜虽然是好意,却还是疼得梧哥打从心底尴尬出来,疼得他好像被人打了几耳光,脸上是**辣的红,难堪不由得就形诸于外。
王氏看在眼里,就停了话头,静了半天,又慢慢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似乎是叹到了梧哥心里,叹出了他甚至是无穷无尽的委屈,他一下就红了眼,待要扑到王氏怀中哭泣,却又有些畏惧。还是王氏将他搂住,徐徐带进了怀里,这才将头埋在王氏肩上,死死地咬着下唇呜咽了起来。
“娘也知道你不容易。要不是你这么懂事,原来也不想说……”王氏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可这一份淡里,似乎又掩盖了无数的情绪。“可思前想后,还是告诉你知道一声。免得你从别人那里听到,反而不好,你就埋在心底,也不必露出来给姨娘知道,否则又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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