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初春,顶着一个逆子的名头,张文铮单人独骑离了秦州城,没有任何人出来相送。等他行到十里亭的时候,被庞氏小姐飞马追上。
当时正是乍暖还寒,芳草萋萋的时节,两个苦命鸳鸯在长亭外执手相看泪眼,互诉衷肠,立下永不相负的誓言。
直到山外日头变成了夕阳,终是不得不折柳送别,一人策马远行,不断不舍回首,一人孑然目送,在晚风中吹响短笛。
那时张文铮没有想到,这会是两人最后一面。
千里迢迢去了京城的张文铮,信心满满的在京城准备多时,正当他准备踏进考场的时候,有族人急急忙忙带来了噩耗。
主事秦州将作府的张家家主,因贪渎入狱,在将作府任职的张家族人符师,不是被牵连,就是被罢官。
或许,张家的悲惨往事,也有可能成为他对付庞氏的一个砝码。
想到这里,赵宁不禁暗叹,时至今日,也不知张文铮这辈子还有没有再见年少挚爱的可能,若是见了,也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
“多谢赵总旗!”张文铮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庄严郑重的行了一礼。
……
陈安之喝完醒酒汤,放下碗,看了一眼主座上面容严厉的父亲,主动开口:“父亲深夜唤儿过来,可是有什么教诲?”
陈询扫了一眼陈安之,淡淡道:“从今往后,少跟你那两个将门朋友相聚。昨日已经跟你说过,如今陈氏跟徐氏的关系已经改变,徐相跟镇国公势同水火,你身为陈氏嫡长孙,需得注意自身言行。就算要跟他们来往,好歹也得过了这段时间,免得被徐明朗那老匹……咳,免得被徐相说三道四。”
陈安之扰扰头,大感麻烦。
“父亲,我们跟徐氏不合也不是一两年了,怎么这回就这么快冰释了前嫌,化干戈为玉帛了?”陈安之想问这个问题已经很久。
陈询端坐如泥雕,嘴里却冷哼一声,不屑地道:“谁跟这老匹夫……老宰相化干戈为玉帛了?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说到这,他不满的又扫了陈安之一眼,“为父一直教导你,遇事要多动点心思,你怎么还是在往莽夫的方向发展?
“如今文武之争愈演愈烈,刘氏那么显赫的家势,说倒就倒了,咱们陈氏家门小,可经不起折腾。万一将门见咱们好欺负,向咱们动手,徐明朗那老……徐相又背后下手,我们岂不是危在旦夕?”
闻听此言,陈安之立马接话,大声道:“不可能!父亲,宁哥儿跟魏野猪不会跟我反目,赵氏魏氏也不会对付陈氏!咱们可是清流门第,只专注于学问,又没做恶事……”
“闭嘴!”陈询被陈安之这番话气得胡子一抖,“刚刚还让你动心思,你这就跟为父说没脑子的话,你是要气死为父不成?!”
陈安之见父亲确实怒了,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陈询冷哼一声,以示警告,继续道:“除了文武之争,门第内部之争,方今天下大势,还有世家与寒门之争!本朝大兴科举,尤其是到了近些年,陛下不断扩大科举取士规模,朝堂上的寒门官员越来越多。
“陈氏本来就只专注于做学问,族人只在只在礼部、鸿胪寺、太学、翰林院任职,官职不多,权力有限,现在被徐明朗……徐相……那,老匹夫!跟寒门两边挤压,若是再不求出路,就真的要家道中落了!
“这回徐老匹夫也是被将门逼得没办法,主动登门示好,还让出了许多刘氏留下的官职,我们陈氏若是不借坡下驴,徐老匹夫必定恼羞成怒,那可就大事不妙。”
说到这,陈询瞥了陈安之一眼,“我们这是顺势而为,不失时机跟徐老匹夫要点好处,以后的事以后再看形势而定。你可懂了?”
陈询说得头头是道,陈安之听得头晕目眩,末了见父亲等自己答话,不好意思的道:“儿应该……懂了吧?还是有点复杂啊!”
陈询嘴角一抽,差点儿背过气去,有心想要指着陈安之骂一顿,又得顾及自己儒士的君子风度,一时间胡须抖个不停,分外滑稽,末了站起身,拂袖而去,“你给我去闭关,不叫你不准出来!”
“每次说完话就让我去闭关,好像我平时自己不闭关修炼一样。”陈安之暗自嘟囔一句,有气无力的躬身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