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道:“雁门军此战损失不小,需要休养,再有北伐战事,他们就不用参与了吧?
“陇右军、山海军,乃至禁军,都可以出兵漠北。届时,再让女真、契丹、达旦三部出兵协助,区区天元部何愁不灭?”
徐明朗心头大定,完全明白了皇帝对待赵氏的态度,“陛下英明!”
凤鸣山一战,天元、契丹两部联手,都被雁门军击败,而且吓得赶紧认输服罪,一个可汗一个太子,不顾生死亲自来燕平谢罪。
他们能有多少战力?
没到山穷水尽之时,他们怎会牺牲可汗和太子?
只要赵氏仍是世家,仍是大齐第一将门,就算势力不如以前了,但在大齐内部的地位,却不会有根本衰退。
说到底,赵氏是大齐的赵氏,是立足于皇朝内部的,只要在内部仍能“称王称霸”,在皇权面前,委曲求全并无不可。
太平盛世,民不与官斗,臣不与君斗。有再大的委屈、再多的道理,也不行。
不是不想,而是斗不过。
太平时节,官吏掌握着绝对权力,君王对国家有绝对掌控力,不容挑衅,不容忤逆。
有冤屈,官吏、君王为你主持公道,那就有公道;官吏、君王不给你公道,那即便是赵氏,也只能跟冯三、冯牛儿等人一样的处境和下场。
不服的平民,不服的臣子,奋起反抗的唯一下场,就是身首异处,家破人亡,并被扣上暴民罪徒,乱臣贼子的帽子,被世人唾弃,在史书上留下骂名。
既然斗不过,那就只能忍辱偷生。
毕竟大家都要活着。
除了皇帝,谁活着,还能不受气呢?
民在官面前卑颜屈膝,臣在君面前蝇营狗苟。
皇帝要收军权,时势如此,赵氏识相就范就行了,万不能失去圣心。
也即,就算皇帝对不起赵氏,赵氏也得巴结讨好皇帝,做一条忠犬,做一条好狗,保住自己第一狗腿的地位。
赵氏是臣,居于人下,这是生存之道。赵氏能追求的,就是做众臣之首,可以在天下臣民面前,耀武扬威颐指气使,享受人臣的最大尊荣。
以上这些,是赵辛的核心意思。
赵宁明白他的意思。
但赵宁不以为意。
甚至是完全不认同。
他抬起头,望着悠悠青天道:“这天下,不是皇帝一个人的。
“太祖打下江山,有赵氏先祖冲锋陷阵,族人死伤无算;皇帝能安享太平,也有赵氏日夜镇守国门,骨肉不得团圆。
“凤鸣山这一战,多少赵氏俊彦马革裹尸?白风口主阵山包上,至今血腥味未散。我们是第一世家,可那是我们用命换来的,不欠皇帝一分一毫!
“皇帝跟世家共天下,我们一起坐在朝堂上,君臣相合,各安本分,彼此礼敬,太平无事。
“皇帝要终极皇权,不做人了,要做神,要让我们跪在朝堂上,把我们当奴仆、鹰犬,予取予夺?
“那不可能。”
听到赵宁这番话,赵辛心神大震。
半响,赵辛不可置信的问:“陛下不让我们坐了,要让我们跪着?”
自古以来,无论秦汉,还是本朝,官员在朝堂上,都是坐着的。世家官员跟皇帝并作于朝堂,这是皇帝与世家共天下的根本表现。
让官员失去坐的资格,变成跪着,那就不是共天下了。那说明天下都是皇帝一个人的,所有的官员,都只是奴仆而已。
赵宁没有回答。
他心里想的,是大齐的寒门势力,是那些靠科举成为官员的士子。他们,是一股洪流,是漫天的海浪,是能改天换地的力量。
只是他们在改天换地,把世家官员从朝堂上一扫而空后,自己会跪在皇帝面前,不做人了,做狗奴。
临了,面对万里苍穹,无边无际的原野,赵宁说出最后一句话:“我不会坐以待毙。”
太平时节,面对强权,臣民只能引颈受戮,赵氏必须苟且偷生。
可眼前的天下,是太平时节吗?
大齐没有几年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