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治摇摇头,他脑子没有糊涂:
“蛮子敢进攻,就必然有所依仗,别的不说,萧燕在燕平那么些年,对大齐知之甚深,对方不可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前些年天元部族,仅靠十万精骑和一群仆从军,四五年就向西打了数千里,破城无数,战绩显赫。
“虽说蛮荒之地的西蛮子,跟大齐不能相提并论,但天元军的战力,的确是不容小觑。安思明跟史禄山的败绩,也不能不反思。”
赵玉洁抿了抿嘴唇,立马改变自己的意见立场,转头附和宋治:
“安思明跟史禄山虽说是大意轻敌,被半路伏击,但六万人全军覆没,可见对方的实力很强。战后安思明跟史禄山都说,北胡军中的高手强者不少。看来在各地防御使的军队抵达边关之前,咱们只能防守。”
宋治的目光停留在舆图上,不断在雁门关与山海关之间徘徊:
“形势的确不好。飞鱼卫虽说在草原行走了很多年,但对方防备严密,真正有用的消息也没打探到多少。现在我们还不能知道对方的虚实底细。大战已经开始,却不能知己知彼,这是很大的过失。”
赵玉洁宽慰道:“无论如何,仗着边境雄关,我们要守住不难,北胡有多少实力,都会被打出来。北胡高手再多,还能多过我们不成?从古至今,草原上的王极境,从来都赶不上中原。”
宋治跟赵玉洁两人,惊得愣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九个王极境!竟然又多了九个王极境!北胡军中的王极境修行者,数量之多完全出乎两人预料,已经大大超过大齐!
而且领头的北胡统帅,竟然还是王极境中期!
战局远比他们之前预计的要艰险!
大齐皇朝面对的局势,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要可怕!
这份军报的力量,将宋治跟赵玉洁的心防,瞬间冲得七零八落。
殿中一片死寂,安静得可怕,落针可闻。
诡异肃杀的氛围,让每个宦官战战兢兢。
突然,宋治长身而起,一掌将桌案拍得粉碎,王极境中期的修为气机,如泄闸洪水一样喷散出去,殿中侍立的宦官,无不是当场粉身碎骨,化作一团团血雾。
殿中陈设,尽皆化为齑粉,廊柱嗡嗡作响,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像是垂死的病人在呻吟。
“无能!一群饭桶!朕养你们何用?!”
宋治野兽般的咆哮声,配合他扭曲的面容,显得格外可怖。殿外的宦官、宫娥、宿卫,无不拜伏于地。
赵玉洁怔怔坐在原地,娇美无双的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
......
不知过了多久,宋治咬着牙下令,让宰相百官到崇文殿议事。
在走出养心殿之前,他下达了一条严令:增援雁门关的禁军,日夜兼程赶路,必须在五日之内抵达雁门关!
“陛下......”赵玉洁猛然回神,眼看宋治要离开养心殿,在时隔好些年之后再度踏入崇文殿,不由得心头一惊,追上去两步,想要说什么。
宋治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看浴血同伴的情义,只有看被抛弃者的怜悯。
这个眼神,让赵玉洁手脚霎时冰冷,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自今日起,你不必再去崇文殿。”
皇帝声音复杂的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赵玉洁的视线中。
赵玉洁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皇帝这句话,无疑是褫夺了她“内相”的权柄,让她再也不能公然干涉政务。
之前宋治虽然诏令世家寒门齐心协力对敌,但他并没有走出养心殿。中枢主事的还是内阁,在百官前露面的仍旧是赵玉洁,她的权力丝毫未受影响,宋治的大方向布局,也没有因此改变。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局势瞬间急转直下,宋治这个皇帝,必须要亲自主持一切。也只有皇帝露面,文武百官朝野军民,才能真正同心据敌。
非只如此。
山海关在一日之间丢失了,才显现出赵氏在雁门关的奋战,是多么得力!
山海关被破,北胡大军接下来势必直驱京畿之地,朝廷必须调集所有力量,共同应对接下来的艰难时刻。当此之际,雁门关的重要性已经无可比拟。
要是雁门军不能把天元右贤王察拉罕,挡在雁山之外,一旦让北胡军从雁门入关,燕平就会被两面夹击,届时左右贤王合军,燕平哪里还能保得住?
燕平保不住,整个河北都会跟着丢失!
在这个时候,皇朝对赵氏对雁门军的依仗度,已经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无论如何都要让赵氏全力守关,绝不能放察拉罕进来。
而在今日之前,皇帝对赵氏的打压众所周知,一个安思明的六万大军,一个废后的谋划,就足够让赵氏心怀怨忿。
要想赵氏奋力作战,宋治岂能不千方百计向赵氏示好?
无论在宋治看来,赵氏知不知道赵玉洁就是赵玉洁,她终归是这些年打压世家的利刃,是意图取皇后而代之的“祸首”。此情此景,赵玉洁的所有权力,都必须要消除掉,她所有的尊荣,都必须被收回!
意识到这些,赵玉洁不能不面如死灰。
她的双手紧紧攥拳,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很快就有鲜血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