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轮冲撞,他不知承受了多少真气打击,身上的气爆鞭炮般不断炸响。
当他再度显出身形的时候,已是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浑身没有一处不往外溢血,嘴中更是血如泉涌。
但他没有丝毫停留,红着双眼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便猛虎扑食一般扑向了赵宁。
“走!”木合华眼含热泪的大吼一声。
他们虽然痛不欲生,但作为军中将士,仍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博尔术事先就下达的最后军令——以最快的速度遁走!
博尔术断后,是为了救两万精骑,是为了捍卫天元王庭军法的威严,当然不能让所有跟着他断后的王极境,都交代在这里。
博尔术扑到赵宁面前时,已是强弩之末,气机萎靡,但他看向赵宁的眼神,却满含决不后退的疯狂之意,就像是一个冲向金山银山的财主。
视死如归。
赵宁手中的长刀千钧笔直劈下。
博尔术只来得及偏了偏脑袋,就被千钧切开护体真气,劈中肩膀,顺势拉开了前胸。
城中多半的百姓,都在巷战中多多少少遭了殃,两军将士在大街小巷、院内院外拼杀,无论是修行者的真气还是腾挪转移的甲士,时不时都会闯进屋子。
杀红眼的生死关头,没人会刻意保护谁,池鱼之殃不可避免,因而就算百姓们躲在屋里不敢动弹,也多有被伤或被杀的。
就算人没大碍,房屋、家具、陈设也会被破坏不少。
大户人家院子大物件值钱,损失相对惨重,虽然家底厚可以承受,却也免不得痛心疾首,平民小户哪怕只是倒了一面屋墙,损了几件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却因为家无余财所以也是惨痛损失,哪家要死了男人,那便无异于灭顶之灾。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哭都来不及,而且还不敢大声哭,哪有胆子、心情出门?
赵宁等人站在尚算完整的北门城楼上。
望着脚下残破不堪、余火未尽、黑烟未熄,只有满城甲士不见多少百姓的城池,每个人的神情虽然在细节处各有不同,但畅快与兴奋却是共通的。
那是独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从乾符十二年到乾符十六年,四年了!整整四年,我们不是在败退就是在防守,而今,我大齐皇朝终于赢了一场痛痛快快的决定性大战!”
宋明开怀大笑,“自此之后,黄河之南再无强敌,光复整个中原指日可待,此乃国之幸事,也是我们每个人的幸事!
“大总管,我们该立刻向陛下报捷,而后大宴相庆,犒劳三军将士!”
听罢宋明的话,赵宁的目光从残破街坊中,那一具具甲士、百姓的尸体上收回,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也未有丝毫笑容。
战斗结束了,一场大胜自然该当庆贺,所有人都会拍手称快,有人成为英雄,有人加官进爵,获得好处的人会很多,称赞他们的人会更多。
可满天下的齐人,有几个会去想,为什么会有这场战争?为什么会有这场蔓延数百州县,影响举国上下,让无数人死于非命的战争?
谁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国战负责?
谁该为国战前期的溃败负责?
谁该为国战中战死的将士、枉死的平民百姓负责?
没有人负责,这样的战争,就一定还会有下一场。
赵宁转过身,纵目向南远眺,视野之中,除了城外的连绵军营,就是远方的广阔天地、大好河山与亿万百姓。
彼处,有一座城,叫作金陵,那里有一个人,叫作宋治,他是大齐的皇帝。
“大总管为何不说话?如此大胜,大总管难道不高兴?”宋明奇怪地问。
赵宁目光深邃,声音沧桑厚重,徐徐道:“自古以来,顺势者得天下,而天下又皆为逆势者所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兖州之战胜了,一个时代大势快要走向终结。诸位,这天下,即将迎来新的大势,你们,可曾看到了?”
因为赵宁这番略显突然的话,宋明、贺平等人无不转头看向城外,顺着他的目光,想要看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天高云阔,田野千里,平常景象。
同样的画面,落在每个人眼中,注定有不尽相同的模样。
宋明自以为理解了赵宁的话,抚须笑道:“大总管说得没错,北胡的大势快玩完了,这往后,就是我大齐皇朝收复河山、驱逐蛮贼,再现太平盛世的大势!”
这话说得豪气,说得动听。
有人附和,有人沉默。
附和者喜气洋洋,沉默者若有所思。
这一刻,还没有人真正意识到,赵宁口中那新的大势,到底是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