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百姓大举造反攻占州城,朝廷要做的就是镇压。
陈询忽然冷笑一声:“朝廷缺粮,哪里还能调动大批将士?报信者说了,昨夜乱军之中有王极境的高手,寻常人等如何能捕杀王极境?”
他之前一直像是岸上濒死的鱼一样,现在好歹活了过来。事到如今,大家已经撕破脸皮,只是暂时没走到最后一步,不必再有顾忌。
高福瑞转头怒目而视:“照你的意思,朝廷就该姑息养奸,任由事态失控?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巴不得皇朝大乱?
“身为宰相,在朝堂之上陛下面前,竟然为反贼说话,你是不是早就跟他们暗中勾结、沆瀣一气?!”
陈询不在乎高福瑞扭曲他的意思,也不畏惧对方血口喷人,乜斜对方冷漠道:“高大人只知道唱高调,某说的却是实情,不如高大人去平贼?”
高福瑞面色一滞,随即涨红了脸:“你以为我不敢?!”
“各......各州刺史刚刚到任,要有所准备才能行动,这些乱贼十分狡猾,遁入荒野就难觅踪迹,就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很熟悉州县地形、乡野小道,知道哪些地方能够藏人,能够从哪里转移,又知道可以从那些地方突然冒出,杀官府一个措手不及......”
说这话的时候,报信的元神境修行者面色惶恐,仿佛又回到了乍然遇袭时。
闻听此言,众臣在深感匪夷所思之外,都露出沉吟之色。高福瑞怔了怔,似乎想起什么,眸中掠过一抹夹杂着猜疑、恐惧、阴沉的复杂情绪。
宋治问出了大家的心中所想:“州城驻军之中,竟然有乱贼的内应?难不成这些内应里面,会有先前河北义军中的人?”
要说对河北州县的了解之深,特别是隐蔽、行军、突袭、与州府驻军周旋对抗之法的掌握,没有谁比得上国战时期的河北各路义军。
他们在河北奋战了五年,被萧燕数次围剿都顽强生存下来,只有他们,才能做出这样不合常理的事,也唯有他们,才能让官府被袭击了还糊涂不已!
如果这些乱民中有河北义军的人,亦或者河北义军参与了这些事,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问上面这个问题的时候,宋治除了愤怒,眼中还有忐忑、祈求之意。
河北义军的忠勇与战绩,是他作为帝王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之一,也让他在战后摆脱被元木真压制的恐惧,重新建立起强大自信,认为自己是一代圣明之君。
可若是这回造反的人中有河北义军,那这一切岂不是讽刺无比?
连在皇朝最危难,国家即将战败的时候,面对来势汹汹、不可战胜的百万北胡大军,都能抛家舍业以命相搏,忠义旷古烁今的河北义军,都背叛他弃他而去,这岂不是雄辩的证明了,他是个十分不堪的皇帝?
得多么糟糕的皇帝,才会被那样忠勇、热血的男儿抛弃?
宋治祈求那样的情况不要出现。
他祈求事实并非如此。
他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但他失望了。
报信者悲愤道:“启奏陛下,率先发难,骤然进攻州城驻军,并打开城门放进乱贼的,正是之前是河北义军的那些校尉!
“陛下,这些人不忠不义,无德无心,不念陛下之恩,没有家国之念,妄为陛下之臣,实在是罪该万死,望陛下发兵灭之!”
站在州县官员,尤其是瀛州官员的立场上,他这番话没任何问题,也应该悲愤莫名。
因为若不是有这些内应在,州城不会那么轻易被乱民杀进来,让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成了朝廷的无能官员与罪人。
但这话落在满殿大臣中,含义就不是这么简单。
所有的世家官员,包括部分寒门官员,都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宋治。
宋治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连身体都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眸中的死灰格外浓烈,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世家官员们在控诉:看看你都把天下治理成什么样了,连最能忠君报国的一批人,都已经离你而去,你是有多残暴多悲哀,简直是千古昏君!
寒门官员在问:陛下,青衣刀客跟河北义军走到了一起,这样的局面要如何收拾?
面对一双双这样的目光,宋治如同被架上了油锅,好似正在被烈火焚烧。
下一刻,他又感觉日光一下子失去了亮度与温度,天地间昏暗无比,也寒冷无比。
无边无际的嘲笑声与讥讽声,恰似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向他压来,叫他呼吸艰难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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