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宅院的大门吱呀打开,一身富态精明之气的徐地主出现在面前时,李虎感受到了些许异样。
与他之前想象的不同,面对人山人海发出的地动山摇般的讨伐声,徐地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
不仅没有惊慌,对方眼底还有浓烈的嘲笑与得意之色。
似乎他正在面对的不是随时都能依照大晋新法,对他发动国人审判,让其跌入深渊的无数平民战士,而只是一群被他耍得团团转的猴子。
这抹讥诮与得意只浮现了很短时间,眨眼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以巨大的悲愤与冤屈,以至于李虎都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你们这是污蔑,毫无道理的污蔑!人多就能不分青红皂白,不顾大晋新法,用群体意志肆意冤枉一个遵纪守法的好人,让他家破人亡了吗?!
“这不公平!大晋的新法保护一切遵纪守法之人,徐某同样该被一视同仁,我要去官府鸣冤鼓,要状告你们威胁我,败坏我的名声!”
喊出这番话的时候,徐地主面容悲怆,声音颤抖,双目含泪,一副被逼得无处可退,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
他的言行激怒了门外聚集的百姓。
“你勾结县衙官吏,意图强占刘老实家的田产,还打伤他儿子的恶事,早已传遍县城,试问谁不知道!事到如今,你不仅不思悔过,还敢巧言令色倒打一耙,真是不当人子,卑劣无耻到了极点!”
“为富不仁,鱼肉乡里,无恶不作伤天害理,还妄想颠倒黑白,残害好人,真以为这天下还是齐朝,你们有钱权贵收买了官吏就能为所欲为吗?!”
“对,现在是新朝大晋,是吏治清明、立法保护百姓的大晋,诸多学说思想由朝廷特使在县城组织我们学习了那么久,试问现在谁不知道公正与正义神圣不可侵犯?谁不明白大晋没有强权与压迫的容身之地?谁不清楚这绝非一个弱肉强食的国家?”
“混账东西,死到临头了,还不知这天是什么颜色,真是可笑至极!”
“……”
没有任何意外,徐地主的“控诉”换来的是群情激愤的场面,各种喊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海洋。
如果是寻常时候,哪怕是在为庶族地主、寒门权贵张目的齐朝,徐地主碰到这样的情景也该畏惧深重、心惊胆战,若是心境差些,当场腿软尿裤子都有可能。
从古至今,每一个有知识有见识的人都明白民愤民怨的可怕,尤其是本身就对自己压迫剥削平民的本质无比清楚的权贵。
“双刃剑?”蒙哥试探着重复了一句,想要狄柬之说得清楚些。
狄柬之没有给蒙哥说清楚。
不但没有,反而嘴角含笑,展现出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好似在说蒙哥这种粗俗野蛮的塞外胡人,根本就不可能也不配明白自己的深意。
蒙哥见狄柬之不肯明说,没有强求,毕竟这是对方的自由,话锋一转笑着道:“无论如何,唐兴县有狄大人麾下的强者在,区区一县的百姓就算再是愤怒,也奈何不得徐地主,狄大人的计划必能顺利实施。”
蒙哥没有刨根问底,狄柬之颇为失望,眼看对方放过了这茬,还表现得很不在乎,更是心里发痒,有种明珠蒙尘,宝剑不能出鞘见光的遗憾。
好在蒙哥接下来的话歪打正着,提到了较为关键之处,狄柬之有了机会彰显自己谋划的不凡,遂轻轻拂袖,淡淡一笑,做足了高人风范,用自认为既淡然又高深的口吻道:
“狄某的确安排了人手保护徐地主,不过,若是唐兴县的百姓群起围杀徐地主,攻打他的家宅,狄某的人会第一时间撤走,绝不阻拦。”
蒙哥怔了怔:“这却是为何?在狄大人的后续安排中,徐地主不是还要发挥重要作用?”
蒙哥疑惑的样子令狄柬之暗暗畅快,表面不动声色,继续淡然地道:“殿下觉得,狄某为何要徐地主做那些事?”
“为何?”
“当然是为了赢。”
“这,不就更要保护徐地主了吗?”
狄柬之愈发自得,眉毛轻动,有行将飞舞之意:“若是唐兴县的百姓攻杀了徐地主,那他们就已经输了,狄某还救徐地主做什么?”
蒙哥睁大眼睛:“他们这就输了?”
“当然输了!”
狄柬之再是勉力保持超然之态,此刻也不禁加重了语气,而且双目之中精芒爆闪,“不经国人审判,贸然杀人,这是动用私刑!若是如此,赵氏这两年推广新学说的工夫全都白费,国人联合会与新法都成了一个笑话!”
蒙哥一副震惊过度,目瞪口呆的样子,好半响才敬佩万分道:“狄大人实在是高明!”
听到了最想听到的赞美,狄柬之痛快无比,于是愈发拿捏姿态,表现自己的非同寻常,轻笑一声用最不在乎的语气,说着自己最在乎的东西:
“动用私刑还不算什么,若是唐兴县百姓真的攻杀了徐地主,那一定是个会让殿下笑上三天的大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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