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吴国而言,投降了晋军的张京部曲,就是飞灰湮灭了。
反观晋军......
因为中原逐鹿一开始吴国没能说服、争取到耿安国,导致义成军成了反抗军臂助,而后王师厚带着平卢军襄助反抗军,赵宁凭空多出了十多万可用于征战的悍卒。
而后晋军连战连捷,大战打了这么久,损失的确是有,譬如说费县一战便颇有折损,攻打密州不成在城前丢下了数千具尸体,但总体来看,晋军通过不断俘虏吴军、张京部曲,人是越打越多。
哦,还有常怀远带走的武宁军,那也是数万悍勇,现在半数成了反抗军预备营。
眼下的晋军,在兖、沂一线就有十多万,在宋、亳一带更是坐拥三十万之众!
这里面有几万是即时转变的预备军,部分来源于宣武军、神教神战大军,部分是许、陈、蔡、颍等州的革新战士——根据探报,他们在汴梁、许州还在紧锣密鼓地精编张京的部曲。
晋军在中原的战斗兵马已是快到五十万!
进入中原时的区区三十万人马,中间还分走了五万去河东,连番作战折损不可避免,而今竟然膨胀到了五十万!杨延广一想到就气得胸口闷疼,喘不过气。
反观吴军,之前近九十万大军——哪怕不算张京的部曲,也是五六十万骁勇,如今就剩了四十万上下。
四十万对五十万,兵力已然处于绝对劣势!
众臣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出声——有两人被案桌砸到了,头上鲜血横流都不敢去擦,像个不断冒泡的血葫芦一样立在那里。
王载暗暗长叹,神色萧索。
张京的确是害惨了吴军,但此番吴军征战中原失利,追根揭底还是吴军战力不如反抗军,若非如此,他们根本不必把张京推到那么重要的位置,对方想妨害大局都没那个资格。
眼下杨延广失态至此,俨然一个骂街泼妇,实在是有损王者威严。
......
等到杨延广发泄完怒火,颓然坐下,王载拱手道:“王上不必过于忧心,只要东线大军回撤,我们尚有四十万兵马,守住徐州周边不成问题。此战我们还大有可为。”
杨延广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你竟然要东线大军回撤?!”
不仅杨延广目光不善,不少吴臣看他的眼神都充满敌意。
王载苦涩地道:“东线大军虽然前期攻势顺利,但自从赵宁去了一趟,凭空多了许多艰难,眼下情况已是不容乐观。
“吴俊没能击退密州晋军,杨帅也未能攻下沂州城,今日两城晋军频繁出城反击,我军颇有折损士气低迷,尤其藩镇军,近乎到了出工不出力的程度,怨言四起隐患丛生。
“乡野之中晋军神出鬼没,我们的粮秣辎重半路折损太多,将士也颇有死伤,如今不仅无法保证战场将士的供应,就连运粮的队伍都如履薄冰,轻易不愿出城。
“长此以往,战场将士战力下降,藩镇军说不准会生出什么乱子,平白给晋军可趁之机。王上,形势比人强,大军已经容不得再有大的失利,往后我们必须步步稳重,绝不能再有丝毫冒险。
“一旦大军折损过多,吴国基业都会饱受威胁!”
他这一席话说得语重心长,让吴臣无不默然低首。
战局......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
战局,的确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啊!
杨延广神容颓丧,腰杆再也挺不直,身体软趴趴矮下去一大截:“赵宁......赵宁这小子,真就这么能打?他还真是个军神不成?”
之前他还有力气发怒,现在连怒火都没有心气儿支撑了。
王载不想杨延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在现实面前总不能当个鸵鸟,只得一五一十地道:“赵宁的确很能打,但战局发展到现在,不是他一个人难缠,而是赵氏一族、反抗军将士、赵晋皇朝整体强悍。”
王载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杨延广心气愈发衰减。
怎么,赵氏强悍他杨氏就不强悍?晋朝能打他吴国就是个废物?
这两个问题当然有答案,而且不言自明。
万念俱灰之前,杨延广近乎是求肯地看向王载:“事已至此,如之奈何?太傅可有良策,能为吴国扭转乾坤?”
王载很坚定地道:“我们仍有四十万兵马,只要不去攻打坚城消耗三军士气,不去野外与晋军鏖战,守住徐州及其周边并不太难。
“拖住晋军,养精蓄锐,我们依然有观时待变之利。”
杨延广眉头紧锁若有所悟:“观时待变?太傅的意思是......”
王载点点头:“等待秦军攻破河东!”
杨延广:“......”
他无言以对。
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打仗打到不得不全线龟缩防守,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地步,也算是窘迫无能到了极点,还有什么三军威势、国家尊严可言?
这一刻,杨延广的自尊心让他感觉无颜见人,很想听一听另外的意见——比如说杨大将军的意见。比起王载的精明算计,对方总是锐意进取、战意磅礴。
杨延广扫了扫殿堂,没有看到杨大将军。
他当然看不到。
因为不满杨大将军在殿堂中的言论,总是不那么合心意,时常还给自己添堵,跟吴国立国之本相悖,平白扰乱人心,杨延广召集重臣议事的时候早已不再派人去叫对方。
临了,吴王唯有无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