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华望着那黑漆雕花木窗,让夜风吹干已经漫出来的泪水,终于缓缓地回过身,轻声道:“小侯爷,请您自重。”
顾云臻呆呆地望着她,觉得自己像风中的岩石,在一寸寸僵掉,只听着她的话句句直刺入心脏最深处。
“小侯爷,我不知道你口口声声叫的这个‘其华’是谁,或许你用这样的方法得逞过很多次。婶娘我在娘家时,便素闻小侯爷您仗着是长房独子,生下来便能袭爵,年少任性,肆意妄为,行止乖悖。出嫁前,义母也曾再三叮嘱,小侯爷是未来的纪阳侯,是这顾家未来的掌家之人,若有什么不当之处,我这个做婶娘的得担当一二,万不可得罪了小侯爷您。婶娘我不想得罪小侯爷您,可小侯爷若是罔顾人伦天理,不遵长幼尊卑,莫怪我这个做婶娘的不留情面。还请小侯爷速速离去,若是让你小叔叔回来看见,他纵不说什么,别人知道了,不但于小侯爷清誉有碍,我这个弱女子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怕只能被小侯爷生生逼死了!”
“其华,你、你说什么?”顾云臻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其华道:“小侯爷,你小叔叔知道我喜欢泛舟湖上,这才命人将木桥撤去。可你别以为这样便可以肆意妄为。他为了我的安全,在这别院四周都设了暗哨,只要我叫一声,只怕毁的是小侯爷您自己的名声。还请小侯爷速速离去!”说罢,她拿起屋角的钓鱼竿,“啪”地向顾云臻抽来。
顾云臻呆呆地退后几步,其华再抽过去,厉声道:“快滚!”顾云臻退出门槛,其华的鱼竿像疯了一般狠狠抽过来,他再退两步,“咚”一声落入湖中。
其华站在门槛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砰”地用力将门关上,紧接着“啪啪啪”,水榭所有的窗户都被她关上,然后里面的灯光一暗,湖面没入沉沉黑暗。
顾云臻的身子在水中直沉下去,湖水渐渐淹过他的下颔,淹过他的双眼,淹过他的头顶,他也懒得动弹,只在心中不停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其华,她为什么变成了苏之华?为什么成了自己的婶娘?又为什么全然不认得自己了?
睡莲的根茎缠住了他的头发,他浮上水面,看着黑漆漆没有一点灯光透出的水榭,虽是夏夜,却如堕入了冰窖,浑身都在发抖,只不知该往何处寻找答案。
※ ※ ※
顾三会过顾云臻后,第二日便到兵部缴了大将的印信,新差事也派下来了,是西北军秣京师总提点,负责坐镇京师,将南边由运河运来的粮草转装车马,运往西北两路前线军中。这官位虽然不高,却是最要紧不过的差事。顾三领了派令,也怀疑自己是否错怪了顾宣。
顾三戎马多年,并未成亲,只在京中置了间小院,独自一人清简度日。交接的日子还有几天,他闷得无聊,寻到京中已经退下来的军中老友,日日喝酒。这日喝到半醉回来,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顾云臻站在门外,头发凌乱,身上衣裳尚是湿的,一双眼睛却红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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