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臻再骑了几圈,才催马回来,脸上的神情既骄傲又得意,眼中闪动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光芒。顾宣凝望着他,视线仿佛穿过他身后的黄土烟尘,落在很遥远的时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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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臻有意卖弄轻功,旋身下马,干净利落,再次赢得满场喝彩。他得意地笑了笑,轻抚着黑马的脖子,黑马伸过头来,在他身上挨挨擦擦,眼光融融,十分亲热。
顾云臻抬头望向顾宣,眼中明显有着几分渴盼之意。顾宣却冷哼一声,道:“只会玩一些小名堂!”顾云臻满腔热火被他这句话浇得冰冷,垂下头不敢作声。顾宣看着他满头的大汗,眼神微微而闪,声音也柔和了一些:“谁告诉你马喜欢吃糖的?”顾云臻低声道:“我听天驷监的张公公说的。”
顾十一等人大感惊讶。天驷监的张公公被先皇钦封为“天下第一马痴”,除了马,眼中没有别的,甚至连今上也遭到过他的冷落,不料竟对顾云臻青眼有加。
顾宣疑道:“你什么时候和张老头结交上的?”顾云臻抬头笑道:“那一年您带我去看他,输了赌局,扮成马夫去洗御厩中的马,就那半天的功夫,张老头说了很多事。还说您当年……”后面的话有些不尊长辈,他吞了回去。
顾宣不由骂了声:“胡闹,都胡闹!”顾云臻笑道:“不胡闹,侄儿今天也驯服不了这马。”说着回头揽住黑马的脖子,笑道:“你说是不是,黑芙蓉?”黑马伸出舌头,在他脸上重重地舔了一下。顾云臻躲避不及,满脸都是马的口水,众人哈哈大笑。
远处的槐树下,顾夫人看着马场中的顾云臻,渐渐地湿了眼眶。她身边的顾六转过头,声音似在抑制着什么,“侯爷要是能看到,不知有多高兴……”顾夫人低下头,一串水珠滴落在脚前的黄土之中。她低声道:“云臻出生那一年,阿宣八岁,爱马如痴,侯爷为他寻来一匹西夏的斑骓马,他也是这样将马驯服的……”
顾六哽咽不已,道:“侯爷对公子……”顾夫人忽然抬起头来,道:“顾六。”顾六忙道:“是,夫人。”顾夫人望着顾六,道:“你的称呼,还改不过来吗?”
顾六一怔,顾夫人缓缓道:“当今世上,圣上亲命的纪阳侯,只有一位,姓顾,名宣,字定——昭。”
顾六抬起头来,张口结舌:“夫人,我……”顾夫人叹道:“顾六,我知道你忘不了侯爷,可是,你现如今还是这等称呼,让军中的弟兄们如何想?让十一、十八他们又会怎么想?”顾六不服气,道:“公子不过是临时代管,这爵位不是迟早得还给小侯爷吗?小侯爷今年已经满了十六……”顾夫人厉声道:“顾六!”
她从未这样厉声说过话,顾六吓了一跳。西路军十八郎都是顾显收养训练的孤儿,顾六更是顾显亲手从死尸堆里扒出来的,虽兄弟相称,但恩同亲生父亲。顾六视顾夫人如母如嫂,不敢再说,连声道:“是,顾六记住了。”
顾夫人再看了一眼远处的顾宣和顾云臻,怅然道:“云臻还年轻,难当重任。定昭却做得很好,很好……”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五年之内,你千万别在云臻面前提起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