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好。”盛鸿立马看向黎荞:“等出来的时候, 不耽误过年。”
黎荞:“……”
他苦笑着起身,朝着盛鸿作揖:“圣上,微臣胡言乱语起来, 微臣自己都怕, 您千万别怪罪微臣。”
“君无戏言,刚才朕已经说了, 今日甭管你说了什么,朕都不怪罪。”
盛鸿说着下巴朝着御案上的茶盏点了点,钱三会意, 上前给他换了一盏热茶。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 黎荞已经组织好了语言。
他维持着作揖的姿势, 垂着眸子道:“微臣年轻,所见的人、所走的路太少, 眼界也太窄, 思维总是局限在一村之地。”
“虽然微臣与那些灾民素不相识, 但微臣在村子里待久了, 瞧着那些可怜的灾民,恍惚觉得是看到了乡亲们。因此,若是让微臣主持此次的救灾,那微臣会愣头愣脑的大手一挥,肆意挥霍。”
“家中的顶梁柱若是因这场雪灾而亡,那发放五两银子的救助银子,以宽慰还活着的亲属,并且尽量给这些亲属寻一门稳定的营生。”
“伤者,免费治疗。残者,也为其寻一份能养家糊口的营生。”
“房屋倒塌者,发放银子重建。”
“缺衣少食者,发粮食,发衣物。”
“都是乡亲,再加上微臣小有积蓄,因此,若是让微臣来救灾,那微臣会把偌大的盛京城当三柳村来对待……”
说到此处,黎荞抬起眼皮去瞧御案后的盛鸿,那张俊秀的脸上全是羞愧和小心翼翼。
盛鸿:“……”
他端到嘴边的热茶,品不下去了,这黎爱卿还真是会打比方。
“然后?”
“……然后微臣知道此次雪灾竟是波及到了三个省,微臣终于意识到盛京城不是三柳村,微臣那点积蓄不足以让微臣肆意挥霍。微臣理解了三皇子的难处,所以微臣对三皇子这一次的救灾举措真的很满意。”
“之前的确是微臣不知天高地厚,圣上,您就当微臣发癔症了吧。”
黎荞脸上的羞愧更多。
“……黎爱卿啊。”
盛鸿微微一叹,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而后起身,慢悠悠的来到黎荞跟前。
他明白黎荞是故意将三柳村和盛京扯在一起,好让这个有些危险的问题变得轻松好笑。
但黎荞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抬手示意黎荞不必行礼了:“若你有足够的银钱,你还真打算又是发银子又是发粮食衣物?还让灾民能养家糊口?”
“微臣是以对待乡亲的态度救助灾民,就像是上次南方四府的水灾一般,若是银子宽裕,微臣肯定想让灾民得到妥善的安置。”
黎荞直起身子,答的毫不犹豫。
“你倒是不忘本,不辜负三柳村。”
盛鸿笑了一下,但随后又微微叹气。
一句待灾民如同乡亲,完美表达了他这位黎爱卿的立场。
可乡亲是乡亲,灾民是灾民,黎爱卿直接把两者等同,这是心中有大爱的至善,还是人傻钱多的纯蠢?
从前黎爱卿一介白身,有此至善无可厚非。
现在黎爱卿官居三品,却依旧是此种想法,这……
当官是要治理百姓的,不是把百姓当祖宗当亲人的。
如此亲民之官,他从未见过!
自古以来,上层都是弱民、愚民、疲民、贫民、辱民,以稳定江山。
但他和他父皇不是。
这驭民五术他们父子从未真的实行过。
甚至说,他们父子对待百姓的态度与这五术是背道而驰的。
他一贯强调的是民富才能国安。
他出千奇百怪的题目逼着天下学子做一个能为民办事的好官。
他不惧怕会逼出能掀翻大盛江山的英才。
无所谓,若大盛江山真完蛋,那只能说明他子孙无能。
既然无能,那就别霍霍百姓了,也别丢盛家的脸了,麻溜让位。
他这种心态,可谓是千古以来第一人吧?
大盛建立已有几十年,他和他父皇虽然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但也始终将百姓当人。
他们父子没有将百姓当牛马。
这种态度是多么可贵!
足以载入史册,永远闪耀在史书中!
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黎爱卿比他们更甚。
这黎爱卿已经是朝中大员,可不仅把百姓当人,还把百姓当乡亲。
黎爱卿做官不是来治理百姓的,他是来把百姓当祖宗伺候的。
闻所未闻。
甚至有点骇人听闻。
说黎爱卿是装的吧,可他素日的行径表明此话为真。
黎爱卿是不介意散尽家财救助灾民的。
有这样的臣子,是他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