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柠今天心情有些不好,缓缓挣开江爸的大手:“回去做什么?回去挨打吗?”
江爸劝她:“你妈就那脾气,发过一阵就好了,你忍忍,等开学就好了。”
江柠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忍’字,她爸教她忍她妈,她妈教她忍外面人的欺负,忍字头上是真有一把刀啊,刀刀割的都是她。
江柠冷笑一声,坐在爷爷做的竹椅上:“被打的不是你,疼的也不是你,你当然会叫我忍。”她有些讽刺地轻笑着说:“我真的不懂,正常的父亲,看到自己孩子被打,应该是护着,而不是旁观自己孩子被打,毫不作为。”
她坐在椅子上,微抬着下巴,仰着脸斜看着江爸,姿态语气闲适的像在说别人的事,仿佛这个被打的对象,并不是她,语气平静又轻松:“我常常不懂,常常反省,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总是被打。”
“后来我看了很多书,才明白,原来错的不是我,错的是那些施暴的人,是那些无耻的、扭曲的、阴暗丑陋的施暴者!”她语气倏地重了起来,眸光锋锐尖利,可她语气依然是那么轻松。
“爸,妈妈才是成年人,而我只是个小孩子,你难得不应该劝她收敛自己暴躁的脾性,反而来劝我忍忍,爸,你不觉得你很搞笑吗?”
“你不就是欺软怕硬,欺负我是一个无力反抗你们的小孩子吗?”
“妈妈脾性暴躁?她对着大哥怎么就不暴躁?对你怎么就不暴躁?”
江爸像是从未认识过女儿一般,完全想不到,自己居然从女儿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农村千万个家庭都是这样的,他说:“你妈只是拿竹丝打你,又不会打伤……”
“你怎么知道没有被打伤?”江柠原以为自己会很平静的,原来自己内心一直都不曾平静,伤痕一直都在,不曾愈合过:“你是眼睛瞎,看不到我身上那一道道血痕是不是?是不是在你眼里,只要我没被打死,没被打残,就不算被打伤?”
江柠忍不住又笑了,她说:“爸,你不配为人父,她也不配为人母。”
“如果你们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把我当猪狗一般对待,那你们当初生我干嘛?我把这条命还给你们行不行?”
她走到爷爷的灶台前,拿起菜刀,递给江爸:“我求求你们,把我杀了吧,我把命还给你们。”
她唇角甚至是扬着的。
从没有哪一刻,江柠如现在这样清晰的认识到,她以为自己在成长过程中,在一次一次自我救赎自我挽救中,终于治愈了自己,其实并没有。
她内心最深处的伤,永远都在。
*
江爸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震惊,甚至是有些害怕。
他几乎是发怒的从女儿手中夺过她递过来的菜刀,烫手一边给扔到了墙的角落:“你说什么瞎话?什么杀不杀命不命的?我和你爷爷不知道多疼你,你讲这样的话来伤我们心!”
江爸是真的伤心。
他是真的被江柠的话给伤到了。
他觉得自己很冤,说:“哪个当猪狗的还能去上学?村里有几个人像你一样初中毕业了,我和你爷爷还鼓励你去上高中,考大学?”
村里别说女孩子,男孩子初中就辍学去打工的也比比皆是。
江柠讲出这样的话,是真的没良心。
“你妈对你是粗暴了些,可村里哪个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她就骂了你几句,你就动刀动枪,喊打喊杀。”江爸也很是痛苦:“柠柠,再怎么样,她再有什么不是,那也是你妈,生你养你的妈!”
“所以我把命还给你们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自杀**,如同滔天巨浪般淹没了她。
那是她前世一直都有,一直在克制抵抗,一直对抗,直到此刻,无限放大,汹涌澎湃,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笼罩淹没在其中,无法抵抗,不得挣脱。
她飞快的跑到墙边,捡起菜刀,对着自己脖子一把就抹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