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是越说越气,气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朝着江柠房间怒吼道:“你还想拿刀杀了我啊?”
“这才几岁,都敢拿刀了,那以后是不是敢杀人?”
“家里这么难,上面两个哥哥在念书,下半年你大哥还要复读,就不能懂点事,人家姑娘这么大,都带回来几万块钱了,爱国家的大梅子,十二岁就出去打工,现在人家大楼房都建起来了!”
“你一分钱不赚不说,还倒往外面花!”
“哪家小姑娘不是认识几个字就出去打工了?给你念书念到这么大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样的话,江柠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说人家女孩子早早就出去打工,她家还给她念书,让她要懂事,要记恩,长大要对他们好,要孝顺,要对两个哥哥好。
不停的被洗脑。
不断的被灌输这样的思想。
就像家庭中的PUA。
虽然那时,江柠还不知道什么是PUA。
可这些东西,已经深深的刻入了江柠的骨子里,成为她潜意识的反应。
哪怕她后来意识到,一次次去对抗这种刻入到她灵魂中的本能,在成长过程中不断的自我救赎,可有些东西,已经深入灵魂,成为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哪怕她一再抗拒,也难以剥离。
自卑、讨好型人格、回避型人格,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别人的好,别人稍微释放一点善意,就受宠若惊,恨不能感恩戴德。
可怎么会不配呢?
她这么好!
若是以往,听到江母的这些话,江柠早已羞愧的无地自容,又感恩又懂事的主动出来做家务,为家里分担了。
可这次,江柠坐在房间的床上,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
江母说着说着就火了,站在江柠房门前大声喝道:“你人死啦?这么晚了饭没煮都不晓得出来帮忙啊?我们在外面忙了一天,回来还要给你做饭,伺候你这个大小姐是不是?”
饶是江柠内心早已自我修复的足够强大,可听到江母的训斥,还是本能的让她感到心悸和害怕,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听从。
她遏制住内心的这种想法,放下镰刀,找了把剪刀,把自己另外半边头发也给剪了,修理成男孩子一样的半寸头。
望着镜中男孩一样的自己,她觉得这样的自己,也十分好看。
她是真好看啊,哪怕因为双抢,皮肤被晒的黑黑的,没有修过的眉还有些杂毛,头发被自己剪的狗窝一般,可还是有种原始的淳朴的凌乱的美丽。
她已经学会了欣赏自己的美。
江家人都生的很好看,尤其是江父。
江母虽不如江父好看,却也鼻梁挺拔,五官端正。
江柠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家兄妹三人,尽挑父母的优点长,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浓眉大眼,皮肤雪白。
犹记得她二哥青少年时,最愁的就是皮肤太白了,怎么都晒不黑,长的秀气的他嫌自己皮肤白像个女孩子。
他们从小就知道自己长的好看。
可从小受批评打压式教育长大的江柠,却从未觉得自己好看过。
她是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好看的呢?是她上了大学后,身边的人都在用惊艳的目光望着她,说她长的好看,渐渐的,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哦,原来自己有个美丽的皮囊。
可从小在被打压批评的家庭环境中长大,饶是她已经知道自己生的美丽,也不懂欣赏自己。
那时候网上流传着一句话,叫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她打从心底觉得,自己的皮囊千篇一律。
有一种打压,是刻在你灵魂里的,不是你明白了道理,开始自我救赎,就能救赎的了的。
江母的骂骂咧咧声一直就没停下来过,直到江柠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厨房,她看到江柠的头发,狠狠瞪了她一眼,才没再继续骂。
她以为江柠今天的反常,是因为她今天说不让她继续读书,让她辍学去打工导致的。
但她依然冷着脸。
她将土灶的火塘点燃放了柴在里面烧着,自己拎着盆进屋洗澡,说:“把肉烧了,一会儿给你爸他们送去。”
江父还在田里,他要趁着傍晚不热的时候,赶紧把稻田里晒了一天的稻子捆起来挑到稻场上去,江爷爷则在稻场将挑来的稻子散开,用滚石将稻子一圈圈滚落脱谷。
不趁着现在做完,到明天早上,稻田里的稻杆就会因为露水变得很重。
肉只有一斤,都是给家里劳力们吃的,她是没有的,哪怕她也跟着下田割稻插秧,却被要求懂事,要懂得爱惜家里大人,大人做事辛苦。
她从小就是这么被懂事大的。
可饶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也依然做不到眼看着他们那么辛苦,她真的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灶上两个锅,她将米淘了倒进大锅里,小锅烧着水。
又趁烧水的功夫,将肉洗了连皮一起剁成半碎肉沫,等锅里水开,盛出一部分装热水瓶里,再放入姜蒜和半碎的肉沫,她又去后院摘了些青菜放入其中,片刻后,一锅肉汤就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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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没亏了自己,盛出了一碗,放在放碗的橱柜角落里。
若是以前的她,什么都想留给父母,觉得他们太辛苦了,她要心疼他们。
可从来都不会有人想到,要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