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正午,行由品第一已书写完毕。缘行长舒口气,撂下毛笔,看向左右,见许多僧人已去了斋堂,只远处还有三两人在收拾物品,应该听不到这里说话,便问身旁研墨的人:“看明白了?”他询问的人十四五岁年纪,长得极为瘦小,正是前几日偶尔帮了一把的明心。
明心听他的问话,执墨的手抖了一下,才喃喃地回答:“有些可以,有些不太明白。”
缘行垂眸半晌,突然转移了话题,问:“为何出家?”
明心抿了下嘴唇,悄然道:“前些年村里糟了盗匪,蒙寺中路过的大师傅相救才侥幸存活,自此剃度。”
“喜欢佛法吗?”缘行追问。
“喜欢。”明心又是一愣,然后急忙道:“学生近几年看过不少佛经,也经常听师父们讲解。只是资质驽钝,不求甚解。”
缘行只是点头,想了想,将字迹已干的纸张在对方眼巴巴的目光下全收了起来,才又问:“我所写的,你有哪句不明白?”
明心有些犹豫,半晌后才道:“学生未曾听闻我朝有韶州、范阳等地方。獦獠又是什么?五祖又为谁?”
缘行轻叹:“也许这经文里的事发生在别国,甚至是其他的世界,地名与人物自然与大黎不同。”停顿一下,又一个突然的问题出口:“里面你最喜欢哪一句?”
明心想也没想直接回答:“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缘行挺值身子,目光锐利盯视对方,正容问道:“为什么喜欢?”
这下,明心一张圆脸憋得通红,却怎么也理不清自己心内的理由。
缘行见状反而舒缓了表情,轻轻笑道:“我也喜欢……”言罢,没理会发愣的明心,自顾自地收拾妥当,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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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做完活计,缘行又来到藏经楼的老位置,开始继续誊写《法华经》。明心来的稍晚,到近前时身上还有股尘土味道。
缘行淡淡扫了他一眼,重新将纸张换了,书写内容换成《坛经》。
及至掌灯,般若品告一段落,揉着发酸的腕子,缘行自行收拾妥当,走出藏经楼,期间没与明心说上半句,只临走时瞧了一眼。
到得楼外,一阵冷风袭来,灌入领口的沁凉使得缘行皱眉。不过他不为所动,依旧背负双手于风中静静等待,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好一副高人姿态。
过了一会儿,眼角余光扫到楼门口出现的瘦小身影,他才继续迈步前行。
明心一路小跑着来,与他落了一步距离,才微微喘息着跟近。
两人仍是没有交流,只行进的路线越来越偏僻,终于到了寂静之处,缘行才缓缓开口:“下午的内容可有不明白?”
“都不太懂。”明心老实回答。
缘行微微一笑,又道:“上午内容可还记得?”
明心实想不到他不问下午所书经文,反而提起上午的内容,犹豫下,才磕磕绊绊地将行由品整个背了出来,期间竟无一错处。
缘行一边走一边点头,这人与人真的不能对比,他自觉读书背经方面还算出色的,学佛二十多年,之所以能背诵很多佛经,那还是因为天天接触,用心学习的成果。可人家小沙弥上午只看自己写了一遍,就全篇记住了,这记忆力着实了得。
心中感叹一番,缘行突然愣了下,扫了眼周围环境,问道:“这是哪里?”
“般若院啊!”明心不解,明明是对方带自己过来的,怎么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缘行目光盯着四周黑压压的草木,以及在月光下怎么看都是一个模子建出来的殿宇和围墙,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咳!我对这里不熟,寮房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