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眉在回S市的前一个晚上,房门被裴本怀敲开了。
她完全没想到裴本怀能找上门来,尽管她知道裴本怀给她放过芯片,能搜索到她的位置,但她没想到裴本怀会在这个时候来。他更应该在S市,静静等待收网。
孙妙眉知道陈媛媛的事因他而起,可她知道就算和裴本怀质问,裴本怀也会死不承认。
裴本怀喝了点酒。
他目光迷离着,望着孙妙眉,望了很久很久,忽然泛出一个阴冷冰凉的笑容。
裴鸿衍和甄沛莹走了。
走得太好,这浮光世界里,巨大舞台,从未谢幕,一些人登台,又离去,且不回头。他好不容易站到了这个位置,却得尝着他应得的报应。
他从未当自己是真正的裴家人,真正的裴家人——裴崇和裴鸿衍,甚至包括他的母亲,这些真正的裴家人,赐他苦涩童年,赐他终身孤独,赐他永不满足。
没人当他是裴家的孩子,而今天他坐拥了裴家的财权富贵,就拿这些作为报酬。
他于笑眼中泪腺酸涩,朦胧间一个人影,是从床边半探了身子的孙妙眉。孙妙眉半皱着眉头,是一副不耐烦且厌弃的样子,她望着他,说了句你来干什么?
裴本怀唤了一声:“学姐。”唤得温和柔软,唤得饱含神情。这一句话出,他被自己感动了。
这舞台上还剩下什么人呢?——只有他和妙眉了。
他的妙眉,这样的好,自他学生时代第一次遇到她时,就察觉到了她出类拔萃的美貌。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孙妙眉仍是美丽的,完美的,她皱眉头的样子也是漂亮非凡。裴本怀伸出了一只手,想要触摸她,被孙妙眉一掌打落了。
“呵……”裴本怀轻笑,直起来身子,半阖了眼皮俯视孙妙眉,孙妙眉警惕地看着他,像猫。
“你收拾了行李,这是要去哪啊?”裴本怀瞥了一下角落的箱子,移了脚步,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下了,桌上有一只杯子,盛着些晾凉了的水,裴本怀拿起来看,来回端详了一会,便放下了。他来的路上奔波劳苦,此时感到有些口渴,然而他是决计不肯喝这残水的。
孙妙眉没有回答,她此时并不想和裴本怀交谈。
裴本怀交叉了手指,变换了一个坐姿,使自己更舒适一些。他道:“邵世荣的离婚协议书,学姐收到了吗?”
孙妙眉定定看他:“裴本怀,这事不会像从前那样,说算就算了。你做得太绝,你这是不给邵世荣活路。”
“学姐在怪我?”裴本怀毫不羞愧地道:“冤枉,这事实在与我无关呐。我还想告诉邵先生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孙妙眉揉了揉鼻梁,这动作是从邵世荣那里沿袭过来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说:“我今天没有心思和你讲话。你走吧。”
裴本怀十分听话,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然而并没有朝门那里走,而是靠近了孙妙眉,孙妙眉松懈地坐在床上,无惧也无谓。裴本怀伸出了一只手,捏住孙妙眉的一颗上衣衣扣,他轻轻缓缓地问:“学姐,你猜我什么时候能得到你?”
孙妙眉推开了他的手,然而裴本怀抓得太紧,这颗纽扣飞落在地上,裴本怀眼中只有扣子,没有孙妙眉这个人似的,弯下腰去,找了许久,才将扣子捡起来。
裴本怀捏着那颗纽扣,抬起手在嘴唇上碰了一下,那双眼抬起,正是盈盈而温和的两汪水面。对孙妙眉意味不明地道:“学姐,我不着急。这一天很快就到了。”
他将纽扣放进了西装外套的内袋,一面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孙妙眉一人坐在床上,满心厌烦地躺下了。房间的门她并没有再去反锁,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锁上十道门,裴本怀有心,就定能一扇一扇极富耐性地全部打开。无从拒绝,无从沟通,无可奈何,这就是她在裴本怀这里的状态。
门外裴本怀轻轻巧巧地穿过了曲折的走廊,踩在松软的地毯上,他接到了电话,那头宋思明告诉他:事成了。
裴本怀短短地应了一声,又问一句,“机票订好了?”
宋思明说好了。裴本怀道了句我知道了,将电话挂断。
他用磁卡打开了一扇房门,房间没有通电,漆黑一片,裴本怀走进去,像白玉投进了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