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便是芦苇,白霜之时正是秋季,秋季时分,芦花盛开,却又迎风而散,苇杆摇曳,却又弯而不折,落日夕阳,白蓬黄叶,端是醉人心境。
然而,美景稍纵即逝,随着秋日余晖藏起最后一份光亮,黑夜降临,河北大地上常见的芦苇荡却又变得招人嫌起来……芦苇杆看起来软绵绵的,可一旦折断,其中的苇丝却又锋韧的可怕,很容易割伤皮肤;而且蓬松的芦花下根本就是滩涂地,割伤了的脚踩下去以后才知道底下到底是烂泥窝还是一个深水坑!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华北平原上,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溃败的袁军败兵而言,难道还有比芦苇荡更好的躲藏之处吗?而对于那些平原上俘虏根本抓不完的卫将军所属骑兵而言,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两个俘虏摸黑钻入危险的芦苇荡中呢?
不划算的!
“吕将军,河堤上已经无人了!”
暮色里,梁期城西十余里处的一个小河湾处,随着堤岸上一个释然的声音响起,河堤下方的芦苇荡中却是瞬间悉索索起来。
俄而,一名已经没了甲胄却还握着一把环首刀的武将领着足足数七八十名狼狈不堪袁军逃兵,顶着血污与烂泥从这个昔日赵国名相白公所修筑的白公渠岔口中爬上了堤岸,却又小心四面看顾了一番,喝令败兵结成了一个大略的阵势,然后方才回身带着一些依旧拥有武器的武士,奋力将最后数名要紧人物搀扶着送上了河堤。
星光之下,若是有人贴近来看,必然认得,这数人中最核心的四人,赫然正是袁绍、沮授、许攸、郭图四位。
“明公!”吕翔贴近过来,看到袁绍身上满是烂泥,罩袍、头盔、甲胄俱无,头上短发也被污泥浸染了一半,却是不由惭愧万分。“属下无能,有负陈长史所托,区区数里,居然冲不过去,反而被对方骑兵逼溃……”
“不怪你!”袁绍虽然神色仓惶,但此时闻言却俨然恢复了神智。“大军全溃,人人逃命,如何能轻易冲过去?便是后来,也是我先不愿意弃车,后又遇上自家亲外甥,反而连累你们……我实在未成想,居然有一日会被杨修那小子当众所逐,以至于丢盔弃车,躲入烂泥之中!”
“主公不必自责,也不必苛责杨公子。”旁边郭图一面扶住袁绍,一面恳切相对。“主公之前不愿意弃车,是因为车中有文将军尸首,而且若非主公一开始没有弃车,我们又如何能各自脱险汇集到主公身侧呢?后来遇到杨公子也是无奈,因为当时何止杨公子认得主公,他身侧其余那些长安来的白马贵胄子弟也多认得……大势之下,他们不得不追逐一番虚应故事而已!”
“我其实知道。”袁绍不由苦笑。“这事不怪他,丢盔弃甲之后,这个短发反而显眼,以至于后来那位侍卫伪作我驾车而走时都要割去头发,何至于算到他身上呢?而我也是只是略有感慨……此番幸亏是躲过去了,否则公孙珣驱杨氏甥获袁氏舅,岂不过于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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