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好不容易等他咳完,众人却愈发肃然起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刘伯安这是要交代遗言了。
隔着一堵墙,号称亚圣张昶更是亲自摊开纸笔,准备记录。
“当先一件事……我死乃年老体衰,所谓天命也,非只箭伤所致……不可罪杨侍中。”刘虞躺在榻上缓缓而言。
但此言一出,莫说黄琬、赵谦即刻怒目,种邵、士孙瑞、马日磾一时大悲,公孙瓒一时冷笑,便是隔壁记录的张昶,都愤然将写了半句话的公孙纸扯下,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但只是一瞬,叹了一口气后,张昶还是低头重新录入此言。
说白了,刘虞不是在为杨琦开脱,而是在为天子开脱。
大家又不是蠢货,当年晋灵公要杀赵盾,赵盾逃走,其弟赵穿引兵杀晋灵公,最后史家是怎么记的?还不是赵盾弑其君!
政治事件中,责任人只能是某个派系的政治领袖,而非是某个执行人,这个道理早一千年中国人就知道了。
同样的道理,反过来说,天子只要在三辅死了,那就是公孙珣弑君,盗匪杀的、曹操派人刺杀的,半路上冻死、饿死了,那也是公孙珣弑君,因为天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刘虞的这句话,不过是为了尽量堵住公孙珣的嘴,防止后者利用他的死过度发挥罢了。当然了,也算是尽了一个汉室忠臣最后的忠心了。
“再一件事……”刘虞斜靠在榻上,目光越过黄琬等人,定格在了公孙瓒身上。“这次的事情关系重大,一定要等卫将军回来,最起码要等到御史中丞(钟繇)回来才可处置,万万不能擅自杀人。”
公孙珣额头青筋乍露,却避口不应。
但黄琬、赵谦、士孙瑞等人,却纷纷颔首,隔壁诸位大臣也大多应声。
无奈之下,公孙瓒只能一时干笑颔首:“且听太尉之言。”
“还有一件事情,乃是专门告诫子琰兄的。”刘虞身体难支,见到公孙瓒点头便不再计较,而是望着身侧挚友黄琬,诚恳而言。“子琰兄往荆州、益州一行后,回来对刘焉、刘表二人嗤之以鼻,其实我一直不以为然,但却畏惧子琰兄为人,不敢直言,今日勉强一劝……”
“你说。”
“昔日卫将军在渭水有一言极善……治世之能臣到乱世自为枭雄,乱世之枭雄到治世自为能臣。”刘虞勉力劝道。“刘景升、刘君郎二人固然可恶,但若是我们换位处之,恐怕未必比他们做的好,他们居长安,恐怕也要骂我们有负汉恩……时局在外,人力何堪?今日之忠臣,明日之簒逆,都是时局作祟,何必苛责于人?”
黄琬本欲说天下事论迹不论心,以此来驳斥,但瞥见对方希冀眼神后忽然醒悟,刘伯安哪里是在给刘表、刘焉做辩解?分明是在给他自己做辩解……临到此时,这位当朝太尉只觉得自己不够称职,不能阻止之前的事情,所以心中有愧,便本能借此来为他自己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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