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楼吸了口气,“厂臣说笑了,大行皇帝允公克让、宽裕有容。能伴圣驾最后一程,是我前世修来的造化。”
他当然不相信她的话,奇异地挑了挑眉,踅身道:“既然如此,就请娘娘随臣来。大行皇帝箦床边有《金刚经》一部,请娘娘从头读,读到卯时臣领人进来大殓,娘娘就能歇会子了。”
也就是说她要和圣驾相伴五六个时辰,读那些满纸梵文的经书。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念经有些艰难。她尴尬地顿住了脚,“经书上的梵文我认不全,读出来怕损了大行皇帝的道行。要不厂臣替我换孔孟吧!”她相当松快地说,“那个我读起来很顺溜,行云流水不成问题。”
饶是肖铎这么深藏不露的人,也被她弄得干瞪眼。哪里有守灵读那个的,这不是闹着玩吗?
“娘娘的意思是让臣给您把四书五经搬来么?”他没再看她,边走边道,“书不能送,至于娘娘照着《金刚经》读出什么来,臣就管不着了。”
这也算网开一面,音楼心里有了底,噤声跟他进了丧幕后面。
雕龙髹金的箦床上笔直卧着一人,穿六章衮服,戴玄表朱裹十二旒冕。因为小殓抹尸(擦洗尸体)后要用红绸连裹三层,外面再裹白绸,所以皇帝的尸首看上去十分臃肿笨重。裹尸是旧时的丧仪,干什么用呢?据说是为防止惊尸。惊尸太可怕了,好好躺着突然扭起来,就算他是皇帝也够吓人的。把手脚都缚住,他起不来身,更不能追着掐人脖子,这样就安全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音楼觉得这里的味道有点怪。虽然点着檀香,还是掩不住淡淡的臭味。天还不算热,摆了两三天就变味儿了吗?幸好守灵靠墙,离箦床有段距离,她也就安下心来。照着蒲团跪下去,翻开经书扉页,张嘴就来了段《关雎》。
肖铎嘴角一抽,转过脸看彤云,彤云也觉得丢脸,尴尬地冲他笑了笑。
他没说话,转身出去了。殿里只有站班的宫女太监,嫔妃一般是不带宫婢的,彤云伺候完也要回避。肖铎隔着幔子往里看,后殿燃二十四支通臂巨烛,照得灵堂煌煌如白昼,她在灯下读经能读得前仰后合,真是个怪诞的人。
他居然有点想发笑,这念头也是一霎而过,很快回过神来,面皮绷得愈发紧了。要紧事没有办完,哪里来的时候蹉跎!离天明还有六个时辰,皇城内外的布控已经尽在他手,剩最后一步,料理妥当就能稍稍喘口气了。
这阵子委实累,大事小情全凑到一块儿了。他捏捏脖子下了丹陛,经过铜龟石座背光的那片阴影,把一个寸来长的葫芦型小瓶塞到了曹春盎手里。
福王在配殿合了两个时辰的眼,收拾停当了才过来。说来滑稽,一个想做皇帝的人,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能没事人一样找地方睡觉,大概也只有这位王爷办得到了。不过这样也好,要是个慎密干练的,什么事儿都能亲力亲为,还要他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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