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皇后听她一口京片子,奇道:“我记得你祖籍是杭州的,这口官话是进京才学的么?”
她说不是,“我娘是北京人,后来跟着我父亲去了浙江,我自小是她带的,所以进宫说官话也不显得生疏。”
彤云本想借着她主子身上不好搪塞过去,结果人家荣安皇后不为所动,也没办法了,只得把药端了进来。
音楼想早早打发人,不像平时那样嫌苦了,直着嗓子灌进去,底下人伺候漱了口,便起身道:“叫娘娘久等,不好意思的……咱们这会子就过去吧!我心里也悬着,要是有哪里不周全的,还请娘娘帮衬我。”
荣安皇后没言声,不过一笑,扭身离了座儿上廊下去了。
天热,是干干的那种热气,前头下的雨似乎没起什么作用,被太阳炽烤一阵儿风过无痕。本来以为沉闷的午后时光难捱,各宫娘娘们怕热,都躲在寝宫里不露头了,其实不是。进慈宁宫门槛时听见里头笑声,说什么大奶奶生孩子请宴、老姑奶奶六十大寿演,全是家长里短的事儿,你一言我一语,人还不少。
音楼心里倒没什么不自在的,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皇太后瞧她不顺眼,申斥几句罚进冷宫去倒是好出路,只要不挨板子,她都认了。不过恐怕不遂人愿,皇帝废了周章弄进来的,打狗不得看主人嘛!太后不是皇帝的亲娘,也怕母子闹生分。
脑子里乱哄哄琢磨着,慈宁宫管事的出来引路,她忙敛了神进明间,人都在配殿里打茶围,外间一掀膛帘子,里边立刻就没了声息。她低头跟荣安皇后进去,分明觉得气氛有点僵。怎么说呢,面见太后倒没什么别扭,要紧是底下这群嫔妃。平辈儿,各自的男人都是做皇帝的,一个龙御了,一个日正当空,不管是她还是荣安皇后,都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喈凤宫和哕鸾宫的人,本来就是这怏怏大内的异类。
“给太后老佛爷请安。”荣安皇后纳个福,往后一指道,“这就是上回我同您提起的步氏,今儿回宫的,带来给老佛爷见见。”
音楼跪下来磕头,只听见四围坐着的人窃窃私语,无非是把她殉葬后的奇事兜底儿又翻炒了一遍。
皇太后上下打量了一通,忖着她颜色不很惊人,狐颜媚主这一条倒当不上了,便倚着肘垫道:“可怜见的,也算遭了大罪,上了吊又活过来,以前只在大鼓书里听说过,没见过真的。”想起来要没皇帝看上这一出,死了就死了,哪儿能还阳呢!到底是爷们儿背手使了手段,大伙心里知道,不过面上帮着掩一掩罢了。使眼色叫左右把她搀起来,“这么福厚的人是当尊养,皇帝把人接回来,我看是对的。”又嘬嘴思量了下,“先帝殡天,我只管伤心,也没照料前头的事儿。上回问裘安,说搬了谥号,论理不当的,谁也没想到这出,就不做那么多讲究了。往后就按太妃的例儿,皇后那里照应着点儿,总是先帝留下来的人,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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