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不知宜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海涵,万望海涵呐!”黎县令的声音从长廊那头响到这头,刚好一句话说完,人就站在了花厅的门口。
这显然是熟能生巧,若非练过百遍千遍,断没有这样的准确与巧妙。
程掌柜压低声音嘟囔了一句:“老油条。”
郑娴儿优雅地放下手中的茶碗,兰花指勾着帕子沾了沾唇角,抬起头来。
黎县令审视的目光一直盯在郑娴儿的身上。直到距离不过两步远的时候,他才草草地拱了拱手:“不知宜人驾临我这小小县衙,有何贵干?”
郑娴儿微微欠了欠身,就算是还礼了。
黎县令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郑娴儿只装作看不见,端然坐着,悠悠开口:“黎大人说错了。不是我冒昧打搅,而是您手底下的差爷们把我捆来的!”
黎县令赔笑道:“宜人说笑了,那帮小兔崽子还没那个胆!”
郑娴儿面露微笑,又慢吞吞地端起了茶碗。
要比耍心眼,她是耍不过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的。她唯一的优势,是“身份”。
一碗茶水都快要凉透了,郑娴儿还没有喝完。
最后果然是黎县令沉不住气:“咳咳……方才听犬子说,宜人是为缀锦阁的事来的?”
郑娴儿终于放下了茶碗,碗底碰到小碟子,发出“叮”地一声轻响。
黎县令指尖微动,面上很快又堆起了笑容:“宜人恕罪,下官事先实在不知道缀锦阁是楼家的产业……今日是鲁四官人递上来的状子,状告缀锦阁毒害人命。底下人办案心切,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宜人担待。”
郑娴儿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又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昨日才接手缀锦阁,诸事纷杂,尚未来得及呈报官府,不想今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程掌柜,这是你的疏漏,还不快向大人磕头赔罪?咱们若是早知会了大人,差爷们何必多跑这趟腿!”
程掌柜闻言,二话不说“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
黎县令忙叫人扶他起来,好言劝慰了几句。
郑娴儿从袖中把先前预备的银票拿了出来,连数目也没看就尽数推到了黎县令的面前:“今日在缀锦阁得罪了诸位差爷,我又不方便当面致歉,劳烦黎大人代我向他们赔个不是,顺便拿这钱请他们喝杯薄酒吧!”
黎县令不动声色,指尖在那叠银票上拨弄了几下,心里已经有数了:银票的数目都不大,从一二百两到五六百两不等,甚至还有几张五十两的,但胜在数量多,加起来总有三四千两的样子。
大手笔了。
抬头看到郑娴儿平静无波的脸色,黎县令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听说这个寡妇出身市井,原以为是个眼皮子浅的,没想到……
黎县令立时换了一副面孔,笑得整张脸上的皱纹都跳了起来:“原本便是那帮小兔崽子冒犯在先,怎么敢让宜人破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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