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后半夜,苟政自个儿也格外困顿了,但也强打着精神,伫立在大河边上的一块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洗礼的顽石上,默默地注视着从津头到河上忙碌的场景。
身边只有两名护卫随从,其他人,也被苟政派去帮忙接驳物资了。就在渡头边上,在那尸体、鲜血都没有清干净的地方,一座临时物资仓场已经搭起来了,其间已然堆积了着如小山般的粮食、草料与军械......
大河之上的阑珊之景,让苟政不禁恍惚,他也能感受到这忙碌大军中的不满情绪,然而,于今之计,在生存问题面前,任何情绪都是次要的,缺少价值的。
不过,对眼前那低下、迟缓的效率,苟政也颇觉烧心,良久,叹了口气,若是能搭建一座浮桥便好了。
当然,这种想法,也就想想了。以茅津地理水位条件,倒不是不能搭建浮桥,只不过对于当前的苟军来说,有些不切实际罢了,既缺那个技术,也没有足够的物料,更没有充足的时间......
很多时候,低效非人所愿,只是选择有限。
可千万别下雨,苟政又这样祈祷着,所幸抬首之际,浩瀚星空,万里无云,倒也能稍安其心。
这样决定,可就让苟侍有异议了,提醒道:“主公,粮食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给那些老弱病残,是否太浪费了?”
听此言,苟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今虽北渡河东,却非一去不返,终有南渡之时,他日返来,今日受我粟米者,若仍有在世者,或可期待其箪食壶浆,以迎义军!
我一直在说,义军要改变,就从这茅津遗粮开始吧!你也不用舍不得这些许粮食,石晖及河东赵军为我击灭,眼下河东各地群龙无首,任我驰骋。
夏收将至,再兼河东郡积储,还怕缺食物供养我们这万余义军吗?”
听苟政这么一说,苟侍这才接受。见其状,苟政又吩咐道:“这一日夜,你与部下将士军民,甚是辛苦。知会下去,让众人再坚持一二,完成任务,一应将士,各飨肉足食......”
“末将代弟兄们,拜谢主公!”闻言,苟侍乐开了,顿时积极了许多,还主动道:“军中酒水,不知还剩多少......”
“所剩无几了,不过给你及部下,留了几坛!”
“定要给我与弟兄们留着!”
在苟侍后来对那些弘农民夫的“调查”中,结果还真有些出乎苟政的意料,近三千男女老少,足有两千多人愿意追随苟政与苟军。
这引起了苟政的重视,专门找了一批代表,进行一些“亲密”的交流。谈话结果,将苟政从某些畅想中拉了回来,这些人选择追随苟军的理由,就如苟侍所言那般简单、纯粹,为活命耳。
跟着苟军,哪怕剩菜剩饭,总能讨得点吃的,若是留下,只怕用不了几天,就能饿死一大波人。同时,弘农屡遭兵燹,已经将这些人对未来的希望彻底摧残垮了。
另一方面,也跟这这段时间以来,苟军对这些黔首的态度有关,不说温情脉脉,在苟政的统帅下,总归保留了一分基本的人道,不似梁犊、梁导以及羯赵官军那般......
因此,即便两千余人中并不乏如孟氏堡等被苟军强行攻破后所俘掠,他们仍旧愿意追随。说到底,这些依附弘农的土豪堡主们,本质上也是想有个依靠,为了活命。
至于那些选择留下的人,也多有倚仗,不是跑船的艄公、渔民,便是境内豪强的扈从属民。
经此一事,苟政对发展势力,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想要壮大,引人投靠,除了鼓吹大义名分、积累人望,最根本的,还得是实力,肉眼可见、能打能扛的硬实力!
同时,苟政还将追随流民中的几十名适龄孩童(7-12岁)集中起来,教以识字,加以训练,呼之为“童子营”。
......
这一夜,苟政熬得很晚,最后还是见物资转运的确无问题之后,方才在苟侍的劝说下,回茅津村舍间休息,那个时候,已然接近平旦了。
如果可以,这一觉苟政绝对是想大睡它一场,睡个天昏地暗再起。只可惜,这种基础的生理需求,对此时的苟政来说都是奢望,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
从眯眼开始,前前后后绝对不超过两个时辰,苟政便被亲兵焦急地唤醒。问询之下,可暂时安心的是,并非来自羯赵方面的敌情,而是大阳县那里出了点问题。
总结得来说,是孙万东部与苟威部起了矛盾,并且直接激化。当得知大阳城中,孙、苟二部直接打起来之后,苟政心中也是一个咯噔。
于是,顾不得身体的极度空虚疲惫,苟政命人通知二兄苟雄之后,即令苟须点起苟政的中军本部千余人,快速往大阳县奔去,意欲调查调解。
这个时候,北岸的苟军大营间,大部分将士还在呼呼大睡,为数不少的将校还宿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