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薛老三牙一咬,心一横,便往嘴里猛倒起来。
两人刚停著,施用便捧上两杯茶来,说是杯,同样用瓷缸盛装,茶水浑沉,茶汤红黑,一看就知道是五分钱一斤的大树叶子。既然知道周专员喜欢什么,薛老三索xing一装到底,端起瓷缸就干下一大口。
果然,周明方脸上现出笑来:“薛向,你不错!起先我以为你生在首都,学在京大,身上难免有骄矜之气,没想到今ri一见,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薛向依旧一副清纯小白兔模样:“周专员,您过誉了,您别忘了,我可是在靠山屯当过一年多队长的,什么苦我没吃过?”
周明方摆摆手,笑道:“不见得下过农村,就吃过苦,我可记得某人当年可是把社员家里的鸡和鸡蛋吃了不少的。”
刷的一下,薛向这张已然厚如城墙的老脸也终于再度红了,毕竟当面扯谎,被戳破,且是被自己的上官戳破,这种感觉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原来,周明方说的某人正是指薛向,当年承天县郭民家搜罗薛向在靠山屯的罪状时,资产阶级享乐主义正是其中一条,其中自然少不得他吃了全大队上百只鸡和数不清的鸡蛋的事儿。当时,舆论风向尚未偏转之前,薛某人因为这条,可没少受全国各大报社的批评。
周明方旧事重提,倒不是想看薛老三出丑,见他红脸,便转过话题道:“行了,你不提靠山屯还好,提起靠山屯,那我反而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薛向到靠山屯不过年余,就折腾出那般景象,你到萧山县时候也不短了,怎么没见你们萧山县有什么起se,是工作不尽力,还是江郎才尽了?”
老爷子问题真是犀利,叫薛向yu辩无言,虽然其中能分说的道理很多,比如“我在靠山屯一言九鼎,专事专权,而在萧山县,处处制肘’,又比如“靠山屯万众一心,群众成分单一,萧山县官多民杂,处理关系便要花去大量功夫,如何能实心任事?”等等。
可这些道理都是说不出口的,因为上级领导才不会听你的诸多借口,下级干部在他们眼中,就该是万金油,万事万能,毕竟领导没义务帮你理清所有的障碍,干出成绩是你的责任,不然要你何用。
见薛向沉吟不言,周明方反而对他好感更甚,作为老干部,他当然知道因地制宜,时变事亦变的道理,若是薛向真的辩解起道理,他反而要看轻这位明星干部,“好了,闲话少叙,你今天找我,是来求援的,别的都好说,要钱的话,还请免开尊口。”
周明方叫薛老三免开尊口,薛老三才不肯听呢,小白兔该装的时候得装,可该拉下脸皮的时候,就得不要脸。如果轻易被一句话给打发了,难不成他薛某人大清早赶来,就是为了吃顿萝卜白菜?
“周专员,我今天确实是来找您寻求帮助的,不过不是要钱,主要是谈一谈我们县的建德五金厂的生产问题。”薛老三自也知道谈话的技巧,两件事儿,先办相对简单的。
周明方喝一口茶,道:“五金厂的事儿,我多少有些耳闻,闹得确实不像话,怎么,现在还没平息?”
却说建德五金厂锅炉爆炸事件,以及随后的工人冲突事件,那么大的动静儿,想完全封死,几乎是不可能,周明方有所耳闻,薛向亦不好奇,“现在工人们的情绪都稳定了,救助伤患和安抚工作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工厂已经恢复了正常生产。”
“噢,很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就控制住了局势,可见你工作很得力嘛,那你怎么还提五金厂有问题,什么问题?”
“工作是在县委卫书记的领导下进行的,我不敢居功,至于五金厂,现下看起来是重新走上了正轨,可内里的问题依旧多多,最主要的是,三角债问题,简直就是五金厂最大的经济包袱!”
周明方轻击桌面,道:“你有什么办法?”
薛向道:“说办法也谈不上,我只是希望地委能同意咱们五金厂同上下游脱钩?”
就拿建德五金厂来说,他的上游——花原地区的其它三个生产三脚架,自行车,简易轴承的三家厂子,欠着它代工螺帽,脚架,外环轮的费用,而建德五金厂本身又欠着下游——铁厂、油漆厂、煤炭厂的材料费,本来,若是两边账目冲抵后,五金厂应该还有结余的,可现在,他偏偏被上下游卡得难以为继,生存不下去了。
听得薛向要求脱钩,周明方大惊失se:“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们县委的意见?”
其实,也无怪周明方吃惊,因为在他看来,这脱钩,简直就是在把五金厂推向死地。因为这年头,工厂都是国营,压根儿就无竞争意识,都是上级主管部门下达生产任务,并负责调配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就是工厂只负责生产,而无须担心销售。这五金厂一脱钩,那上级部门就不用管它的死活了,不用帮它找业务了,空出来的业务,正好补给其它几个yu求不满的厂子。
且五金厂是处在极其低端的下游产业,它的再下游基本都是原材料厂,而共和国目前正是原材料短缺,这五金厂一脱钩,原材料这一块儿就有多出了剩余,刚好再供给其它亟需原材料的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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