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了,大伙便不怀好意的看着王锡爵,笑道:“会元公,你可要做好准备啊。”王锡爵正是那元驭兄,他指着一边的徐时行,摇头笑道:“上次汝默兄发挥欠佳,在下才侥幸,我其实不如他学问扎实。”
徐时行连忙谦让道:“我能考第二才是侥幸,殿试能进二甲就心满意足了,可不敢跟你争。”
沈默不由笑道:“呵呵,谦让起状元来了,这要让外人看到,还不觉着我怎么净教了些目无余子的学生?”众学生一愣,以为他生气了,谁知沈默转而哈哈大笑起来道:“这也算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吧。”学生们被老师耍了一道,哪里甘心?哄笑声响成一片,如此师生相处,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因着明曰还要早起,沈默早早就让他们散了,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学生们便依次上前与他作别,他也对每个人都温言勉励,让他们不要有压力,考出水平就好。
等到王锡爵和徐时行上前时,沈默面上的笑容似乎更加亲切,拍拍两人的肩膀道:“再把前两名包了。”
王锡爵郑重的点下头,徐时行的眼泪却快要出来了,他行差踏错一步,结果引来麻烦重重,本来早就该被人整下去了……中了会试第二名后,跟他撕破脸的唐松,竟一封检举信告到了礼部,虽然不敢提‘通关节’的事情,却抓住徐时行改姓一事,将其过往尽情抹黑,礼部不明就里,险些就要下文停止徐时行的考试资格,让他接受调查了……如果真那样的话,不论调查结果如何,徐时行这次都没法考中进士了。
但所有的麻烦被老师挡下,是沈默找到礼部尚书袁炜,请他务必将此事押后,袁炜碍于沈默的面子,只好答应下来,徐时行才得以有资格参加殿试。
见他眼里带泪,沈默知道他的压力很大,便温和的笑笑道:“这样怎能考好试呢?”
徐时行深吸口气,点点头道:“学生知道了……”
“不要有压力。”沈默微笑道:“不妨跟你明说,我请礼部押后再查,其实是可以不查的……”
徐时行就担心这个,哪怕自己中了进士,却还要被人去家乡查来问去,岂不丢死人了?闻言抬起头来道:“如何才能不查?”
“只要你能考个前十名出来,”沈默笑道:“那就成了道德完人,谁还敢再质疑你?”只要有考试,唯成绩论就永远不会消失。
“嗯。”徐时行闻言重重点头道:“学生知道了,这次一定要将此事做个了断,不让老师再费心了。”
沈默欣慰的点点头道:“我相信你。”说着微笑道:“你的同窗都等着呢,快去吧。”
徐时行朝沈默深施一礼,终于转身大步离去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学生们,沈默深吸口气,暗暗道:‘可都他妈争气啊!老子将来指望你们了!’心中也不禁自嘲笑道:‘封建的师生关系,果然是彻头彻尾的庸俗。’
回到书房中,徐渭便朝他笑道:“想不到那个张太岳如此厉害!我以前倒小看他了。”
沈默笑笑道:“我早说过,你偏不信。”
“你将来有对手喽,”徐渭打趣的望着他道:“本以为你四十岁后会高手寂寞呢,原来老天爷早安排好对手了。”
“为什么一定是对手?”沈默浸湿了毛巾,轻轻擦着脸道:“难道就不能和平共处,齐心协力吗?”
“嗨,你咋犯晕了呢?”徐渭嘿嘿笑道:“没听说那句话吗?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好像还是你说的吧?”
“呵呵……”沈默笑笑,轻叹一声道:“先别想那么远了,内阁那几把椅子,还轮不着我们去抢。”说着皱眉道:“麻烦的是,原先我给严世蕃上的套,这下不能用了。”
“是啊,谁能想到张居正竟毫发无伤,”徐渭笑道:“我看他的反应,八成是早有预谋,”说着一眯眼道:“你说会不会,这事儿一开始就是他卖的破绽呢?”
“那他可太厉害了。”沈默淡淡笑道:“不过完全有这个可能。”说着摆摆手道:“不说他了,得赶另外想辄了,不然还不知严世蕃下回又会害谁呢。”
“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徐渭道:“那三个不知好歹的小子,给你们惹了不小的麻烦,现在皇上似乎犟上了,不许任何人再攻击严阁老。”
“难道就这样算了?”嘉靖的脾气什么也知道,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儿,只有老天爷能改变他的主意,可现在蓝道行不在了,老天爷也不会帮徐党说话了,所以皇帝真铁了心要保严家父子,他还真没办法。
双方似乎陷入了僵持,加之三年一度的殿试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所以朝堂的争斗刹那间趋于平静,但谁都知道,这是决战前最后的宁静,双方已经不可开交,只差一场最终的你死我活了。
六天后,金榜传胪,嘉靖四十一年的龙虎榜出来了,状元申时行、榜眼王锡爵,探花余有丁,共三百九十九人,然后御街夸官,琼林赐宴,孔庙上香,立题名碑……新科进士们尽情享受着属于他们的荣光时刻,就连燕京城都仿佛被感染,变得红红火火起来。
好大一场火,烧红了半边天……
(未完待续)